再来一段圆滑音(第2/6页)

“你不会真的想——”

“我已经一年没工作了。我封存了计算机,提早退休,今年才四十九岁,就已经无聊到整天跟朋友说要织流苏花边给他们装饰墙壁。我应该选哪个?朋友?流苏花边?还是莫扎特?”

“你是莫扎特吗?”

“我只是他的私生子。”

“一派胡言!”布莱克大声说。他抬起脸正对着树顶,仿佛用一把大口径短铳枪指着树顶,眼看就要一枪把合唱团轰散了。“那些树、那些小鸟只不过是一个罗夏墨迹测试。它们的叫声其实只是一团乱糟糟,根本就没有什么可分辨的曲调,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节奏。所谓旋律,只是你自己的潜意识把某些音符从混乱中筛选出来了而已。我刚才还真的被你愚弄了,可我现在心清目明,不再上当啦!你从小就爱作曲,只是这个欲望一直被压抑在心底罢了,所以现在你才会让一群笨鸟揪着你的耳朵走。快把笔放下吧!”

“你说的才是一派胡言呢!”芬特里斯大笑道,“我们俩游手好闲了十二年,快闷死了,现在其中一人终于找到理想的职业,你只不过是妒忌我罢了。我应该沿着这条路走下去,边听边记,边记边听。你快坐下来,别妨碍了音效。”

“就算坐下来,”布莱克大声说,“我也——”他用双手捂住两只耳朵。

“也行,”芬特里斯说道,“这么奇妙的现实,你就尽管逃避吧。我还得修改几个音符,算是给我这个意外得到的小宝贝接生。”

他抬头瞥了树顶一眼,低声道:“等等我。”

树叶沙沙作响,随即陷入寂静。

“疯子。”布莱克咕哝道。

一个、两个、三个小时之后,布莱克进出藏书室好几次,开始还放轻脚步,后来脚步声如雷贯耳。他大声问:“你在干什么?”

芬特里斯正伏案奋笔疾书,答道:“正要完成一组交响乐。”

“就是你在花园开了头的那个?”

“不是我,是小鸟开的头,是小鸟!”

“小鸟就小鸟吧。”布莱克慢慢凑上来,看着那些疯狂的笔迹,“你怎么懂得作曲呢?”

“主要是它们作的,我只是增加一些变奏而已。”

“瞧你这股自负的劲儿,鸟类学家知道了一定恨死你,非把你批臭不可。你以前尝试过作曲吗?”

“没有,”他的手指上下翻飞,迂回旋转,在桌面上摩擦,“今天才开始的。”

“你这是在抄袭那些唱歌的小鸟,你当然心知肚明了,对吧?”

“借!布莱克,是借!比如说一个挤奶女工在黎明时分一边工作一边唱歌,要是她哼哼的旋律有幸被法国作曲家柏辽兹借用,嘿嘿!又比如说,如果捷克音乐家德沃夏克听到一个弹班卓琴的南方佬弹《念故乡》,就把这一段偷去补齐了《新世界交响乐》,为什么我就不能够织一张网捕获几个音符呢?好了,乐章终结!大功告成!帮我起个标题吧,布莱克。”

“我?我可是五音不全哪。”

“叫《皇帝的夜莺》,如何?”

“俄国那位斯特拉文斯基用过了。”

“《群鸟》?”

“那是希区柯克的电影。”

“该死的!这个呢—《困在镀金鸟中的约翰·凯奇》?”

“英明啊!可惜没人知道约翰·凯奇是谁。”

“嗯……这样的话……我想好了!”

然后他写道:《喜鹊四十七,烤在一张馅饼里》。

“你说的那个应该是黑鸟。还不如用约翰·凯奇算了。”“别废话!”芬特里斯拨通电话,“喂,是威利吗?能过来一下吗?对,一件小活儿,交响乐方面的项目,是帮一两个朋友联系的。你们交响乐团通常是怎么收费的?是吗?可以啊,那就今晚见吧!”

芬特里斯挂了电话,抬头凝视着树顶,眼神中充满了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