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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第3/7页)

朱万玄的表情显得很宁和,伸手指了指客厅那座绘着百花齐放图案的斑竹屏风:“等一会儿他来了,你且去那屏风的背面旁听着。小心一点儿,不要暴露了自己的形迹。”

黎天成会意地点了点头。

朱万玄注视着他,双目澄澈如秋水:“我已经彻底想清楚了—你说得对,值此抗战期间,盐产只能是取之于公、惠之于民,而不能成为一己牟利之工具。”

黎天成的心在胸腔里激烈地跳了几跳,终于稳稳地落了下来:“舅舅你真是深明大义、顾全大局,令甥儿钦敬至极。”

正在这时,朱孚来上前禀道:“老爷,门外赵公子求见。”

朱万玄立刻向黎天成使了一个眼色。黎天成连忙退到“百花齐放”斑竹屏风后面的那只圆凳上坐下,轻手轻脚地不敢发出一丝异响。

片刻过去,客厅的地板上传来了“咯噔,咯噔”的清脆声响。黎天成知道是赵信全来了。他透过斑竹屏风上细细的缝隙看过去,只见一个魁梧的身影映入眼帘。赵信全穿着欧式的燕尾西服,右手拄着镶满珠宝的西洋手杖,左手提着一个油亮的皮革小箱,戴着宽边金丝眼镜,背部稍微有些低驼,脸上永远挂着一副彬彬得体的笑容,只有那一双深黑的眼睛在不时地闪射着幽亮的光芒,冷不丁刺得人不敢正视。

这,就是被牟宝权称为与自己“璧玦同辉”的赵信全。黎天成暗暗扫视着他的浑身上下,感觉他至少应该算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

他观察之间,朱万玄已站起了身,将赵信全热情迎到客座上坐下。赵信全把那柄西洋手杖放在身边,双手托着那个皮革小箱,轻轻放到了桌几之上。

“朱世伯,你听到今天早晨中央电台的财经新闻播报没有?”赵信全双手按着那个小箱,挺直了腰板看着朱万玄,“国币贬值的速度是一日千里,银圆回库的速度也是一日千里,这简直比日本人的机械部队来得还快—国民政府为了筹集军费,开始不择一切手段地明抢暗夺了!他们只顾自己的权位,哪管人民的死活?”

“不错。连人命都不值钱了,国币、银圆更扛不住!”朱万玄淡然而道。

“但还是有两样东西是永远顶用的,甚至比人命还值钱。一个是美元,另一个就是……”赵信全“啪”的一声将皮箱打开,一根根灿亮的金条赫然而现,“这一箱‘小意思’,足可弥补你在东部各省分店的损失了吧!用你在涂井盐厂中的那些股份来换,你绝对不会吃亏。”

黎天成在屏风后面看得分明,暗叹一声:这赵信全果然是财大气粗、出手不凡!不知道舅舅能否挡得住他的巨大诱惑?

那边,朱万玄的整个面庞都被桌几上那一箱金条映得黄澄澄的:“赵世侄近来真是阔绰大方啊!老夫很好奇:你在上海做的是什么生意?在这个年代、这个时节竟然还能日进斗金?”

赵信全莞尔一笑:“只要朱世伯你在忠县支持我,我包你从今而后日进万金都不在话下。”

朱万玄悠悠一叹:“老夫从小所受的教育是:‘众人皆瘦我独肥、众人皆穷我独富,实为我平生之大耻。’”

赵信全听罢,不以为然地笑了:“西洋学说却认为:商人以利为本、以利为命,不逐利、不求利则无以言商。朱世伯,你若想做得更大更强,便不应该被这些旧教条束缚。”

朱万玄不禁冷笑一声:“难怪西洋那边会冒出一个‘嗜利狂魔’!原来病根就在西洋的这些歪理邪说上啊!”

赵信全一听,不好与他硬拗下去,便换了语气,显得极为恳切地说道:“朱世伯,你是知道的:我赵家在三十年前失去了盐业根基,所以一直对此念念不忘。祖父、家父临终前都嘱咐过我:一定要重振赵氏盐业!此事还望朱世伯多加成全,我赵信全没齿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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