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鲜红的雪并非从空中落下(第12/17页)

我慢慢地向后退去,直到身子碰上了一根横梁。然后我转身朝着河岸处的灌木丛跑去。在那里,我遇到了一群德军士兵,和我一样,他们筋疲力尽,在这里稍事喘息后,他们朝着冰雪覆盖的顿河冰面逃去。大批苏军坦克的机枪火力和炮火集中到了河岸上,冒着可怕的枪林弹雨,这些德军士兵试图渡河逃至对岸的安全处,以便加入到其它德军的行列中,他们完全处在惊慌失措的状态,正为了自己的生存而苦苦挣扎。为了避免落入无情的敌人的手中,他们选择了较小的风险——跨过致命的冰面,就在几分钟前,这里还是一片平静。我也抓住了这根希望的稻草,朝着对岸冲去。

对坦克来说,冰面太薄了,因此,它们沿着河岸排列在高地上,对着我们开火射击,就像是在靶场打靶。炮弹不停地爆炸,在我左右两侧,不时有人倒在雪地上。白色的伪装服被他们身上的鲜血染红了。被打死的人堆积如山,负伤的人呻吟着,呼叫着救命。许多地方的冰面被炮火击碎,激起的水柱高高地窜入空中。冰面破裂后,倒在积雪上的许多尸体消失进汩汩的河水里。我跌跌撞撞地跑过冰面上的死者和伤者,耳中只有爆炸声,我意识到,地上的积雪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最后,我终于跑到了对岸的安全处。

我们当中,并没有太多人成功地逃至遥远的河对岸,并在那里的白桦林中获得隐蔽。可就算在这里,我们也不安全。坦克炮弹在树梢上炸开,弹片和树枝雨点般地落下。许多人以为自己已经安全了,结果却在这里负了伤。

树林中有许多掩体。正当我们跑过一座掩体时,一名下士朝我们挥着手,示意我们进去。我踉跄着冲进了掩体的通道,花了几分钟时间才恢复了正常的呼吸和说话能力。感谢上帝,我终于在这场渡过顿河的死亡之旅中生还下来。

这些掩体的状况出奇地好,不仅干净,而且相当专业,都是用相同长度的白桦树干搭建而成,肯定是为了长期防御而建造的。不过,谁知道它们在这里被空置了多久呢?一名士兵估计,这些掩体曾被一支炮兵部队所占据,他看见过顿河河岸上准备的炮兵阵地。我认为这些掩体在这里可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那位下士递给我一根烟。当我伸手到左胸袋里掏打火机时,我的手指夹住了一块铁,打火机已被一发子弹或弹片打得变了形。手指摸到的地方,金属壳已被击破,我甚至能闻到军装上渗出的打火机油的气味。我想起在我到达小山丘时,左胸部感到重重的一击。这只坚硬的打火机,是上等兵格拉拉在斯大林格勒时给我的,可能就是它救了我的命。我不知道他和其他人现在怎么样了。但现在没时间缅怀往事——我们必须继续逃命!最后一批逃过顿河那场可怕磨难的士兵中的一员气急败坏地说,敌人的步兵和迫击炮部队正踏过冰面,很快就会到达这里。

我们没有武器,根本无法挡住他们。那位下士丢弃了他的冲锋枪,而我手上只有一把手枪。下士跑在最前面,穿过树林中的灌木丛,我们紧紧地跟在他身后。每个人都显得惊慌失措。头顶上,我们听见迫击炮弹在树梢处的爆炸声,碎片雨点般地朝我们落下。此刻应该是钢盔派上用场的时候,可我们在仓促逃命时,为了减轻重量,早已将它们丢弃。

在树林边缘,我们出现在一片冰雪覆盖的草原前。冰冷的寒风将粉状的雪吹入小土堆,土堆渐渐变成了大雪堆。我的体力慢慢地得以恢复,身上的汗水渐渐消退了。但现在,我开始发冷。其他人的情况也和我一样。我们把衣领竖了起来,仍戴着帽子的人把护耳拉下,遮挡住自己的双耳。

我们顶着寒风,隐蔽在一道峡谷中,在这里,我们遇到了另一群筋疲力尽的士兵,他们也是我们部队的人。他们已经在雪地里挖了坑洞,以躲避刺骨的寒风。令我高兴的是,在一个雪坑里,我遇到了我的朋友,瓦利亚斯和格罗梅尔。他们俩平安地逃过了顿河,但现在却冻得要命。瓦利亚斯的头上甚至没有帽子,而格罗梅尔则坐在雪坑里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