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队的故事(第40/49页)

“嘿,给你姐姐她们拿点儿去。”

“对对对,她们也没吃晚饭呢吧?”

“不用,不用,她们不饿。”

“你这小子没良心,你姐姐对你多好!”

我们是有点儿羡慕王建军,有那么一个好姐姐在身旁。他姐姐长得并不十分漂亮,脸色有些苍白,个子虽高,但身体显得纤弱。她看王建军的时候,目光简直像个母亲。这时候,她正和两个女友挤在一起,三个人静悄悄的仿佛连呼吸也没有。她们这么放心王建军跟我们在一起,让我们感动,心里暖暖的。她的两个女友,一个长得算漂亮,另一个算得上丑。

“你要是不去送,”小彬晃晃拳头,“你盯着。”

仲伟拣了几块好肉,放在一张干净纸上。王建军只好送去,刺溜一下跑过去,刺溜一下又跑回来。太简单了点儿。

一会儿,算得上丑的那个姑娘走过来,也在我们面前放下一个纸包,一句话不说,以更快的速度走回去。有那么半分钟的寂静。随后我们都喊起来:

“嘿,烧饼!”

“北京的烧饼!”

“还是热乎的。”

“别神了。”

“不信你摸摸!”

我们朝三位女士那边望。她们正偷偷地笑,也朝我们望,见我们正望她们,又都低下头。她们身旁有一个大铁炉子,炉壁的某个地方被烧红了一块。

吃着热烧饼,吃着鸡,时而还感觉到三个女性的目光。窗外漆黑,窗台上落了一层薄雪,玻璃上蒙了一层水汽。候车室里人不多,这个小站没有几班夜车。有几个农民裹着羊皮袄,或者抽烟,或者打呼噜。

我抹抹嘴,问王建军:“你那包‘牡丹’呢?”

“哟,让我姐姐给拿走了。”

“没事儿,我就问问。”

“我给你要去。说是你抽,她多半儿给。”

“别价别价,坐下坐下。”

“你们在村里,敢当着女生面抽烟吗?”他问。

“有什么不敢的?”

“我们村的男生就不敢。”

“怕什么。”

“怕她们给传到家里去。”

其实我们也不敢,倒不是怕别的,是因为女生们都有个偏见,认为抽烟一定是学坏的开始。其实抽烟真是有些好处,每天晚都喝稀的,几泡尿一撒,一会儿就又饿了,买鸡蛋吃又太贵,一包烟几个人抽,整晚上嘴里都有事干。单是怕她们给传到家里去?王建军到底小几岁,没悟透这中间的妙处。

王建军靠在小彬身上吹口哨,吹的是《星星索》,吹得缓慢、缠绵,倒不像只有十五岁。

“你的乐感真不错。”仲伟说。

王建军又笑了:“车上那帮走调儿大爷也不知是哪儿的。”

小彬直着脖子唱《三套车》。

“行了你!”仲伟拦住小彬。“你就是走调儿二爷,听王建军的。”

“唱什么?”

“随便,越黄越好。”

他唱了《鸽子》《喀秋莎》《罗梦湖》《桑塔露琪亚》……开始我们都跟着唱,慢慢逐个被淘汰,只剩了王建军和仲伟。他会的黄歌真不少。那时一切外国歌——除了《国际歌》——都算黄歌。不过“黄歌”二字在知青嘴里正失去着贬义。

“在那一八九五年的时候,芒比他离开了家园,穿过了马雅里大森林,走向那无边的草原……”

“不知道?古巴的《芒比》。”王建军说。

“月光照在科罗拉多河上,我愿回乡和你在一起。当我独自一人多么想念你,记起我们往日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