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队的故事(第41/49页)

“这也不知道?《科罗拉多河上的月光》。”

“世界上无论天涯海角,我都走遍,但我仍怀念故乡的亲人,和那古老的果园……我家在丛林中的小屋,我多么喜欢,不论我流浪到何方,它总使我怀念……”

“这是美国歌,《故乡的亲人》。”他的神情有些黯然。

“我看你真有音乐天才。”仲伟说。

“妈的,不唱这种歌了。难受。唱点儿别的。”

“我曾走过许多地方,把土拨鼠带在身旁,为了生活我到处流浪,带土拨鼠在身旁……妈的,光想起这些歌!嗯——”

“妈妈她到林里去了,我在家里闷得发慌。墙上镜子请你下来……”

这歌大家都会,于是都唱:

“镜子里面有个姑娘,那双眼睛又明又亮……”

忽然传来一声姑娘的尖细的笑,笑声又立刻被什么堵住。我们回头去看,见那个丑姑娘正在受另外两个姑娘的责备。很快,三女士又都正襟危坐了,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别唱了,一会儿你姐姐该骂你了。”

“没事儿,她们也会唱。”

“是吗?!”我们村那些女生,以徐悦悦为首,坚决打击我们唱黄歌。

“她们会什么?”

“嗯……譬如《海港之夜》。”

“唱吧,朋友们,明天要远航,是吗?”

“没错儿。快乐地歌唱吧,亲爱的老船长……”

“当天已发亮,”大家都会唱,“在那船尾上,又见那蓝头巾在飘扬……”

李卓捅捅我:“去去去,唱个别的。”

小彬又两眼发直,发愣。不知道蓝头巾正在哪儿飘呢。刘溪真把小彬坑苦了。

“怎么了你?啊?他怎么了?”王建军还一个劲儿问。

“没你事,你不懂。”

“再唱吧,唱点儿别的。”

我们又唱了些别的,但情绪再热烈不起来。仿佛每个人都有一桩心事。后来就横七竖八地挤着、靠着,把头缩在大衣里都睡了。

夜里我被冻醒了几次,看见小彬一个人在抽烟。

“哪儿的烟?”

“买的。外头有个卖夜宵的小店儿。抽吗?”

“来一根儿。”

我们俩默默地抽烟。外面传来火车的喷气声和挂钩的碰撞声,还有检修工人的笑骂声。那边,三位女士的睡姿要文雅得多,趴在膝盖上,头枕着胳膊。

“真他妈够冷的。”我说。

“嗯。”小彬心不在焉。

一缕缕轻烟飘起来,成一层在半空停着。外面的那列火车起动了。

“对了,刚才那仨女的说,要跟咱们换换地方。”

“干吗?”

“说那儿有个火炉子,让咱们过去暖和暖和,我说不用了。”

“你小子真笨。她是怕她弟弟冻着。你没叫醒王建军?”

“我哪知道?她说让咱们都过去,我说……”

“废话!她能光叫她弟弟过去吗?”

“这女的真不错。”

“废话,比刘溪强的有的是。”

“我不是那意思。”

“你说比刘溪怎么样?”

“×,你小子真没劲。”

“得得得,刘溪有劲,你他妈始终不渝去吧。”

我们俩又都闷头抽烟。我挺后悔刚才说的话,好像我是个不珍重感情的人。

“小彬,嘿,驴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