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日(第23/27页)
傲慢的公鹿有些惭愧,母鹿这才授予它权利。公鹿便把日赐其精月赐其华全部奉献给母鹿,奉献给后世子孙,在那一刻体尝了雄性的辉煌与快乐,胸腔里喉咙里发出阵阵鼓声构成四季的最强音。母鹿在喜庆的日子里不禁忧伤,它们知道这奉献对公鹿来说意味着什么,母鹿凭本能觉察到不远处的狼群,在这欢乐的交响之中闪烁着不祥的梆声。
天上人间,男人和女人神游六合,似洪荒之婴孩绝无羞耻之念,说尽疯话傻话呆话蠢话;恰幽明之灵鬼,不识物界之规矩,为所欲为。
酒神把舞神灌得酩酊大醉,舞神给酒神套上了魔舞鞋。舞得秋风大作时,枯枝败叶漫天飞卷。舞得秋雨缠绵,成熟的种子落入水中,随之漂流,将在一个命定的时辰,一个命定的方位,埋进土地,注定未来的生活将有另一种结构。
女儿为那座古老的落地钟上弦。她和那座钟一般高了。钟的旁边有一盆白色的菊花。钟在夜里敲响总是吵醒她,一醒来便看见钟摆上跳着月光,有些害怕。幸亏还能看见这白色的花瓣也在月光下洒开,便觉得明天准有好事等着她。
老人身着黑色秋装,给女孩子带来一对白色的鹦鹉。女孩子穿了一身红。
“两只哪,都给我?”女孩子喜出望外。
“这是一对儿,分开了哪只都活不长。”
“我们同学家的鹦鹉是带色儿的,有绿的,有蓝的。”
“那样儿的好找。”老人说,“白的你问问有几家有?我的鸟都是好品种。”
“真白呀,像雪一样。”
“那是当然。等下了雪你比比去,把雪都比黑了。”
“我能拿起来瞧瞧吗?”
“拿吧,就是给你的。”
女孩子把插在婴儿车上的两根木棍摘下来,每根木棍上站着一只白鹦鹉,腿上都挂着金属链。
“您家也有这样的婴儿车呀?”
“我的孙子自小跟着我,这会儿都大了,这车没用了,冬天出来遛鸟我用它当拐棍儿。”
“我们家也有跟这一模一样的婴儿车,是我小时候坐的,现在也没用了。”
老人把画眉笼子挨个挂在树上,摘下笼套,画眉愣一会儿,一声一声叫起来。
“你妈一个人把你带大可不容易。”老人说。
“可不吗?上班下班她推着我,有一回下雪天,她摔了一大跤,把嘴都摔流血了。那会儿我光会哭。”
“可你还说你妈是个老朽。”
“我什么时候说了?”
“没说就好。”
“我光是说她有时候有点儿保守,那怕什么的?当她面我也这么说。我们俩还是最要好的朋友。”
“带大一个孩子你以为容易吗?”
女孩子把两根木棍并拢,让两只鹦鹉靠近,一只稍微大一点儿,一只小一点儿。
“夏天怕热着,怕中暑。中了暑就拉稀,得吃藿香正气水,孩子懂什么?不喝。不喝就得狠狠心往下灌。”
“我最不爱喝那种药,又辣又呛嗓子。”
“天凉了又怕得感冒。打针吃药,孩子知道什么?打着挺儿哭,哭也不行呀,针还是得打,打得小屁股肿成疙瘩。”
两只鹦鹉互相啄了啄嘴,换了个位置,这只跳到那根木棍上,那只跳到这根木棍上。女孩子再想把两根木棍分开可不行了。
“最怕得肺炎,喘气儿又急又不吃东西,身子缩成一团儿像个绒球儿,没精打采的。得用葡萄糖水把土霉素化开,掰着嘴一滴一滴往里喂,弄不好能要了命走。”
“我得过肺炎,我还住过院呢。我妈说我差点儿死了。”
“饿瘦了,身子虚了,再光给苏子吃可不行了。”
“给苏子吃?苏子是什么呀?”
“苏子都不知道?苏子还不好买呢。前些日子我托人在乡下买了十斤好苏子,等回头我给你点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