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日(第19/27页)
“该你给我讲个故事了。”老人对女孩子说。
“我?讲个故事给您?干吗呀?”
“不干吗。我都给你讲了,我还给你鸟,你也该给我讲一个了吧?”
“那行。讲什么呢?”
“你看了那么多小说,你还不知道?”
“好吧。可我不知道您想听什么。”
“什么都行。你要想当作家,你就得会讲故事。”
“那好吧。嗯……”
“甭那么认真,随便讲一个就行。”
“行。嗯……《老人与海》行吗?”
“我就知道你憋坏主意呢,那你还不如讲个老人与鸟呢。”
“真是老人与海我不骗您!好吧,那就讲个别的吧,《老人与海》也太长了。行!我想起来了。”女孩子理理头发,坐得端正些,仿佛将要做一件极其严肃的事了。
“有个卖棺材卖花圈的商店。”女孩子讲道。
“好丧气,你怎么想起要讲这个?不不不,没关系,谁早晚不得死呢?”
“有一天晚上这店里来了个顾客,是个老头。”
“小伙子谁去那儿呀。讲吧讲吧,我爱听。”
“胖老板娘就问,‘您买点儿什么呀?’”
“没这么问的,你当是平常的商店哪?”
“要不您讲!”
“好好好。人儿不大脾气可不小。我听着。”
“老头说要买花圈。胖老板娘问他买几个。”
“买一个还不够还买几个?你可真会糊弄我。”
“真的,书上就这么写的!老头跟老板娘说,您帮我算算得买几个吧,一个母亲送给儿子的,一个儿子送给父亲的……”
老人不再打岔了,盯着他的鸟,听着。
“一个哥哥送给弟弟的,一个妹妹送给哥哥的,一个外甥送给舅舅的,一个姑姑送给侄子的,一个孙女送给爷爷的,一个表姐送给表弟的……哎呀我都说乱了,多少个了?”
“没记住,你说这么快。”老人觉得这故事倒真是新奇得很,出乎意料。
“人一共能有多少亲人吧,您说?”
“哎呀,那可就多了,没算过。”
“反正他就要买那么多花圈,一辆汽车也拉不完,缎带上的称谓都不一样。”
“怎么会所有的亲人一下都死了呢?这事可太惨了。”
“胖老板娘差点儿乐疯了。”
“胖老板娘都不是好东西。”
她一年也未必卖得出去这么多花圈,她店里所有的花圈加起来还不够呢。她就跟老头说,您把住址留下来吧,等我们做够了一块儿给您送去。老头说什么也不留住址,说他过几天自己来取。
“这为什么?”
“是呀,老板娘也有点儿疑心了。她先是以为一架飞机失事了,正好老头的亲人都坐在上面。老头走后老板娘越想越不对劲儿,怎么死的都是男人呀?爷爷、父亲、儿子、舅舅、侄子、哥哥、表弟……怎么全是男人呀?”
“这可倒是。”老人连连点头。
“他是不是要把他家所有的男人都杀了,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一个坏女人呢?”
“哎哟!”老人紧张地看着女孩子,头和身子都有些抖,“这么大岁数了,可别这么着。”
“后来老板娘就跟踪那个老头,终于弄清楚了其中的秘密。您猜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您猜。”
“我猜不着。不是像老板娘想的那样吧?”
“是,就是像老板娘想的那样——”
老人盯着女孩子,蒙了半晌。最后拍着腿说:“这是何苦呢,唉,这是干的什么呢!”
女孩子格格格地笑起来,笑得蹲在地上:“不是!我骗您呢!”她笑够了,就势坐在地上,继续讲:“那老头其实是什么亲人都没有。压根儿就是他一个人。他怕将来没人给他送花圈,那些花圈都是他给自个儿准备的。”
出乎女孩子意料,老人一点儿都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