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日(第15/27页)
“晓堃?”男人不以为然地笑笑,“晓堃还知道什么?”
“还知道天奇现在到哪儿去了?”女人说。
“嗯?”
“她知道他还在找,找那不可能找到的东西。”
“可怎么见得就找不到呢?”
“你刚才说那样的地方太难得了吧?好。你承认那样的地方太少太少了吧?好。我想你会同意,找到一个那样的地方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吧?甚至错过一个机会这一辈子就可能再也找不着了,是吧?那好。”
“又怎么样呢?”
“你好不容易找到的,你会轻易把她失去吗?”
“当然不。我凭什么要失去?”
“但是你可能失去。”
“我可以不失去,我可以尽我的努力不失去。”
“唉,可惜让晓堃说对了。你怎么努力?你一旦感到可能失去,一旦怕她失去,你就会想把握住她,你就开始要猜疑了,你就会对她的一句话想很多很多,拼命想弄清楚她为什么那么说,你想不清楚你就拼命让她解释清楚,可她只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的,没动脑子,根本没动那么多脑子,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那么说!”
“好不容易找到了,”男人说,“不愿意轻易失去。这总不算错吧?”
“问题就在这儿,问题就是这并不错。”
“互相解释一下,这不对吗?否则怎么彻底理解?”
“这也对,可糟就糟在这也对。一切都对,可到最后就是没完没了的猜疑和解释不完的解释,成了习惯,成了习性。成了条件反射。其他的倒都忘了。”
“这不是猜疑。”
“也可以不叫猜疑,可你总在想对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意思会不会使我失去她。不叫猜疑也可以。可是最后你就不敢想说什么说什么了,因为有些想法你自己也无法解释,你还敢说吗?”
海潮涌起来又落下去涌起来又落下去,落下去又涌起来,对着月亮叹息。叹息声不知几万里远。月亮只好按照自己的轨迹运行。
“老天,我不知道错在了哪儿。”男人说。
“不知道。”女人说。
“也许万恶之源就在猜疑。”
“你害怕失去她,这一点儿都不错。”
“也许应该相信根本不会失去?”
“凭什么呢?什么可以保证根本不会失去?”
“也许不想解释就别解释?”
“不是不想,是不能!是无法解释。”
“那就别解释。”
“可他想知道。不解释只会使猜疑加重。”
“他可以不问。”
“他可以嘴上不问。他眼睛里和心里不可能不问。另一方呢?随时感觉到他在问。”
“心里也别问。心里也不问,行吗?”
“咱们又说回来了。除非你不怕失去她,这办得到吗?你要是不怕失去她,你也就不会那么想要得到她了。”
夏日的长昼为荒原提供了充足的阳光,上千种植物纵横挥洒把天底下的地方全部变作绿色,上千种野花怒放。雪水融成的溪流在草下伸展开,四处闪光。鹿群自在徜徉,偶尔踏入溪中便似拨响了原野的琴弦,金属似的震颤声久久不息。
公鹿的犄角已经长成,剥落着柔软的表皮变得坚韧了。它们有一种预感:冥冥中有种神秘的东西将要降临;搅扰得它们又焦躁又兴奋。这东西是什么,还不知道。它们一有工夫就在带刺的矮树丛上磨砺自己的双角,也是听凭了冥冥中神秘的指使。母鹿们悄悄观察着公鹿的举动,安详地等待着某一天的到来。
半山腰上,懒洋洋的狼群在晒太阳,或卧或躺眯缝着绿幽幽的眼睛傲视一切,除了太阳的移动,其他都不放在心上。幼狼不见了,有的已半途夭折,活下来的都长大了,长得无比健壮,混同于它们的父母。唯皮毛的色泽显示着年轻的欲望,没有老狼身上的累累疤痕,偶尔爆发出来的低嗥也缺乏老狼眼睛里的沉稳。老狼转动着耳朵养精蓄锐,对周围发生的事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