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詹牧师的报告文学(第20/22页)

“可以先向亲戚们借一间。”

“‘回春堂’不知还有没有。”

“家乡多安静,我喜欢安静。”

“尤其是夜里,什么声音也没有,睡得也香甜。”

“有时候有卖馄饨的在窗外吆喝。”

“放些虾皮、紫菜,还有香菜和青韭末儿,再放点儿香油,啧!”

“什么时候我给你做一回。”

“你可做不出那味儿来。”

……

但他们没有贴出“声明”,也没有回老家去。

“申请”呢?是什么原因使之没有寄出去?不详。

还有两份白纸黑字的证据。

第一份是詹牧师作的一首《满江红·悼念周总理》,幸亏当初没有落入“四人帮”之手,否则他大约就不会活到被我发现的时候了。诗词原文如下:

噩耗忽闻,哭无泪,肝肠欲裂。周总理,功盖乾坤,德昭日月。帷幄运筹轻生死,握发吐哺无昼夜。叹古今,被害是忠良,天当灭!

萧萧雨,飘飘雪。风声咽,哀声绝。把杯酒轻酹,志承先烈。大地珍埋男儿骨,长河敬殓英雄血。恨难消,何日斩群妖,天下谢。

如果我的发现到此为止,多好哇!那样我既可以为自己与这样一位勇士相识而自豪,我的报告文学也就可以具有英雄史诗般的气魄了。然而不幸,我又发现了一份证据——詹牧师写给江青的一封信!天哪,幸亏它是让我发现了,我为死者出了一身冷汗;如果是落入外人手里,詹牧师便有一百张嘴,也难说清楚了。信文如下:

敬爱的江青同志:

首先祝您身体健康!

我是

信文到此结束。以下是一些乱七八糟的算式,估计是詹牧师在计算当日的生活开销时所为。二角三分,估计是一瓶酱油;四角五分,估计是半斤鸡蛋;二分,可能是一盒火柴;红笔写的一角二分,大约是当日的财政赤字;如此等等,就不一一推敲了。也许是因为此信没有写下去,也许更是因为账目的重要性,詹牧师把这一页纸留了下来,后来就忘了,所以没有及时销毁。

诗文和信文都没有注明写作日期,唉,我的詹牧师,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我又走访了一位詹牧师生前最亲密的朋友——一位退休的中学教师。可喜可贺,这位老先生的证词,似乎可以推翻“詹牧师是个风派人物”这一结论。他说:“小舟么,也谈不上什么赶潮流不赶潮流,更谈不上什么风派不风派。他不过是闲不住,而且总是自命不凡,想干一番大事业,愿意和一些名人、大事发生些联系;他总有怀才不遇的思想,常常就做出些古怪的事情来。”这位老先生举了几个例子,以资证明。

A.詹牧师并非只给江青写过信。在齐奥塞斯库当选为总统的时候,他也请罗马尼亚驻华使馆代转过他的贺信。他不光写贺信,也写过抗议信。苏军侵略阿富汗的时候,他给勃列日涅夫写过抗议信。英军进攻马岛的时候,他给撒切尔夫人和加尔铁里总统都写过劝告信。只是都没有得到预期的反响。

B.估计收到过詹牧师的信的人会很多。只要报纸上出现了一位先进人物或别的什么人物,他就要立刻写信去,向人家表示祝贺或慰问。詹牧师对名人总是由衷地敬仰。有一回,詹牧师的小孙子大便之后,对屎的出处表示了惶惑。“爷爷,这是从哪儿出来的?”“肛门。”“什么是肛门?”“这就是肛门。”詹牧师一边给小孙子擦屁股一边解释道。“您也有肛门吗?”“有,所有的人都有。”孙子忽然指着报纸上一位名人的照片问:“他也有吗?”詹牧师给了孙子一巴掌:“嗐!不许瞎说!”

有一点需要强调:敬仰归敬仰,詹牧师绝不是想从中得到什么好处。除非万不得已,他从来是不求人的。

还有一点要强调:詹牧师也并不是只敬仰名人。如果要糊顶棚,他崇拜糊匠;要是漆桌子,他只信得过漆匠……有一回,詹牧师碰巧得了一些木料,想做一只书架,儿子几次要动手都被他制止。“你做过什么?!”他说。等儿子瞒着他把书架做好了,对他说:“我找了个七级木工给做的。”詹牧师连连夸奖:“这活儿做得够多地道!”因詹牧师的儿子计划不周,在书架的左立柱上多锯了一道口,为对称起见,索性又在右立柱上也锯了一道。詹牧师一直琢磨不出这两道口是做什么用的,试着往上面挂了两回网袋,也挂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