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铁(第22/32页)

义子皇帝执政成功,是因为他们推行了尽可能实现军事稳定的政策,结果除了和帕提亚及波斯之间开放的边界地区以外,都实现了稳定。这项政策被称为“一项基于预防性安全之上的伟大战略——沿帝国周边建立起一圈防御工事”。就这一战略的复杂性,历史学家吵得不亦乐乎。有些人否认罗马人这样做是出于深谋远虑,认为罗马人之所以努力把边界扩张至莱茵河、多瑙河、不列颠北部高地和撒哈拉边缘,并建造工事守护这些“合理的”边界——从它们巨大的遗址中,那些工事的规模至今依稀可见——不过是因为地方将领或来到此地的皇帝想要在正式行政区边缘建立管理据点和海关控制而已。这种观点值得重视,因为持此观点的学者对罗马军事政策的了解详尽而又精确;按他们的描述,罗马的军事观从来都是以“荣誉欲”而非战略理论为重,这也进一步加强了他们观点的力量。这个论点言之成理。克劳塞维茨和他那个时代的理论家一定受了罗马军事实践的启发,但如果说罗马人的战争比起亚历山大的战争来在实质上是克劳塞维茨式的,未免太没有说服力。无论亚历山大对某个具体军事形势的分析如何合乎逻辑,促使他东向进军的仍然是寻求荣耀的动力;可能同样好大喜功的罗马肯定没有“战争是政治的继续”这种观念,因为它根本不把敌人看作有尊严的人,就连帕提亚人和波斯人也受到他们的蔑视。罗马人和中国人一样,把世界分为文明之地和蛮荒之地,虽然他们有时出于需要会诉诸外交(比如和亚美尼亚人或其他古老的王国打交道),但那完全是权宜之计,其实并不把对方视为与自己平等的国家。的确,他们也没有理由对别国平等相待。罗马人远超和他们接壤的所有其他民族,不仅仅因为他们有高明的军事和官僚组织。212年,罗马把公民权利赋予了帝国内所有的自由人,这样一个罗马所代表的“思想”是绝无仅有的;同样无可匹敌的是维系着罗马的军事力量、公共行政和经济生活的非凡的基础设施,包括道路、桥梁、水渠、堤坝、武器库、营房和公共建筑。

无论如何,罗马的边境要塞和中国的长城一样,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中国人明白,建筑固定的防御工事本身并不能保证安全,同时还须佐以“前进”的政策,如唐朝进攻准噶尔和清朝挥师大草原;这两个朝代之间的历代汉人王朝没有推行这一政策或试图推行却不成功,这并不说明建造长城徒劳无功,因为长城标出了历代中国政府都试图维护的文化区的界线。同样,有些现代学者回过头去看历史,否认罗马人建造堡垒是为帝国真正的战略目标服务的,其实是绊在了堡垒的细节上。很有可能,在奥古斯都之后的两个世纪中,帝国依靠部署在各地的军团的力量通过间接的手段维持安全。爱德华·勒特韦克就持这种观点。他提出,仍在进行扩张战争的尤里乌斯—克劳狄乌斯制度下的罗马人采取的政策是把军团作为防御的最终保障,第一道防线由新收服的民族代为把守,如在北部希腊、小亚细亚和非洲的民族;而在义子皇帝统治时期,军团则部署在边界地区守卫要塞,当时要塞已成为外敌需要突破的首要障碍。他说,和平时期军团会撤离边界;一旦发生危机,就会集中到危机地点去打击敌人。对他的观点提出了各种反驳意见,有的说罗马人在受到敌人挑战的边界上继续维持了扩张的态势,特别是对帕提亚和波斯;还有的说罗马军队主要注意的是地方性的动乱,那些动乱的根源在于当地的土匪行为或海盗行为,还有游牧民族转移牧场时的混乱无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