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3:军队(第2/8页)

军事社会学家假设,任何军事组织制度都表现了它所依托的社会秩序,即使当大多数人口处于外来军事统治的奴役之下的时候,如诺曼人对英格兰的统治或满洲人对中国的统治,这一假设仍然有效。对这一理论阐述得最详尽的是盎格鲁-波兰社会学家斯塔尼斯拉夫·安德列斯基(Stanislav And reski)的著作——值得一提的是他的父亲是逃亡国外的军人。他的著名论点是,每个社会都有一个军事参与比例(MPR),加以其他的因素,可用来衡量社会军事化的程度。可惜的是,安德列斯基教授的著作对普通读者来说不“易理解”,因为他为阐述自己的论点发明了一整套新词,可叹如今“通俗易懂”在学术界成了贬义词,与“肤浅”混为了一谈。不过,好在他的著作意思清晰、文笔生动,对研究成果不做道德判断,虽然他显然愿意生活在一个军事参与比例较低、军队受法律制约的社会中。与众不同的是,他对于靠在政治学杂志上发表文章推动废除军事独裁制度不抱任何幻想。甚至可以说,他对人性持有霍布斯式的悲观看法,认为斗争是自然的生存条件,像约翰逊博士一样,相信“两个人只要在一起待上半个小时,一个就会明显地压倒另一个”。

安德列斯基先是介绍了人口学鼻祖马尔萨斯的理论。马尔萨斯认为,因为人口以几何速度增长,而粮食和空间却没有如此快的增长速度,所以必须限制出生率或通过疾病或暴力加快死亡,人的日子才过得下去。安德列斯基认为这就是战争的起因。(如果他在麦克尼尔的《瘟疫与人》一书出版之后才开始撰著的话,恐怕就不会如此肯定了;麦克尼尔在该书中指出,外来的疾病比作战致死的人多得多。)他提出,在原始社会中,强者抢占弱者的女人,因此而限制了出生率;但随着上层阶级出生率的上升,上层阶级必须要么把过多的成员推到下层去,并继续借助暴力来限制下层人口的数目,要么就用暴力抢夺邻居的土地。无论采取哪个办法,都会形成一个统治社会,或对外打仗的军事阶层。这个军事阶层的大小,即军事参与比例(MPR),取决于它在满足了自己可能是贪婪过度的消费和拥有的需求后,能在多大程度上满足下层阶级的需求。在以武力压服周边邻居的部落中,所有健康的男性可能都是战士;如果经济状况良好,统治阶级可以靠经营贸易、制作产品或精耕细作来为不断增加的人口提供口粮,军队的规模会相应缩小到仅够为人民的好日子提供保卫,甚至可能会出现类似民主的制度来掩盖权力的真相。然而,他说大部分社会制度介于军事参与比例这两个极端之间,而它们的具体性质取决于另外两个因素:一是统治者有多大的必要或多大的能力对被统治者施加控制——安德列斯基称其为隶属性;二是掌握军事技术和装备的人彼此有多团结——聚合性。

引用几个他举的例子:迁徙的布尔人(Trek Boers)在19世纪初离开南非受英国统治的地区去寻找自由的土地,拼死守卫他们占据的地盘,抗击当地非洲人的来犯。他们的社会军事参与比例很高,每个男人都会骑马打枪;隶属性低,因为他们建立的共和国几乎没有政府;聚合性也低,因为父系家庭仍然是个人忠诚的归属单位。另一方面,哥萨克人同样是军事参与比例高;隶属性低,因为首领没有多少手段来强行推行自己的意志;但他们的聚合性很高,因为大草原生活的种种危险迫使他们必须结成紧密的群体。比较常见的形式或者是低军事参与比例、低聚合性、低隶属性,在君主统治长期积弱的中世纪的欧洲,骑士主导的社会就属于这一类;或者是高军事参与比例、高隶属性、高聚合性,这是两次世界大战之间军事化工业社会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