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由女人见证之年代(第41/48页)

第二,生存的本能。

因为她们对生存质量的标准和要求提高了,故她们的本能充满强烈的欲望意味儿。而欲望驱使她们最大程度地发挥能量,这使她们比以往任何时代的女性都不安于现状。

第三,能攫住现实。

20世纪90年代的女性,尤其知识化了的新生代女性,几乎一概是彻底的现实主义者。传统理念从她们头脑中消失的速度,远比从男人们头脑中消失的速度快得多。由于她们眼到、心到、手到,直攫现实,所以她们又几乎一概是目的主义者。这在男人们看来,也许太不可爱。她们也是明白这一点的。但她们自有理由——在许多方面成功了的男人们又有哪一个不是彻底的目的主义者?凭什么女人就不能有目的?凭什么女人就不能为了那目的之达到而足智多谋?她们自有另一套使她们变得仿佛依然可爱的方法——引导男人们及时行乐。从表面看,往往是男人们在向女人们提供行乐的条件和机会,因为他们埋单。而实际上,从最终的效果看,是女人在陪男人们。这时她们就尽量表现她们的天真、纯情、柔弱,心无任何功利之念和头脑的极其简单。她们知道普遍的男人们喜欢她们这样。她们善于在某些时候暂时隐藏了目的投男人们之所好。

第四,接近人生,懂得人生。

普遍的她们对人生之理解,与数年前相比已大为不同,甚至可以说大为进步。数年前,在她们中许多人看来,“傍大款”便是最容易接近最理想人生的捷径。而懂得女人如何受权贵或富有男人长期宠爱,也就算懂得人生了。但是后来她们悟到了,那不过是杨贵妃式的女人的人生。与武则天一比,杨贵妃只不过是一个可悲可怜的女性罢了。她们倒宁肯从男人那儿少要点儿宠爱,多讨些实惠。尤其,当她们与男人的关系无望成为夫妻时,她们给予男人的每一份温柔,都要求男人们加倍地偿还以实惠。她们无不希望拥有完全受自己权力控制的、纯粹的、个人的一番事业,当然这事业主要指经济方面的。她们对这一种事业的渴求,强烈于对一位好丈夫的渴求。因为道理是明摆着的,一个站立在完全受自己控制的经济基础上的女人,只要其貌不甚俗,其性情不甚劣,招募一位好丈夫实在并不困难。

当然,这样的女人究竟是否真的便算接近人生、懂得人生,大可商榷。而我们要指出的是,20世纪90年代有许多女性持此种人生观。这毕竟比20世纪90年代以前争先恐后自售其容其身要争气得多。

上文林语堂的话中有一句是说得相当严谨的——“在她们重情感轻理智的表面之下”。

林氏此话证明,他并不认为女性一向地、一概地重情感,一向地、一概地轻理智。他认为这是她们给男人们的表面印象,传统印象。

而我想说,20世纪90年代的女性,尤其知识化了的、大城市里的新生代女性,尤其她们中特别年轻漂亮的,其实大抵是非常理智的女性。她们像一切时代的一切女性一样,有情感的需要,但是并不怎么在乎失去。渴望爱的抚慰,但是也颇善于玩味无爱的寂寞。她们有寂寞之时,但绝对地并不苦闷;她们有流泪之时,但主要由于失意而很少由于内疚。她们实际付出的交际时间和精力往往多于恋爱。在她们那儿两者常常是这样掂量的——交际产生交情,而广泛的男女交情比专一的爱情更有助于自己事业的成功,所以使男人常常搞不大清他和她之间的关系究竟是爱情还是交情。情人节男人亲自送给她们一束玫瑰,便可得到她们的一次甜吻。在她们的生日请她们到大饭店去“撮”一顿,她们望着那男人的目光便会始终含情脉脉。而男人若在她意想不到的情况之下送她名贵的首饰,她们很可能会扑入他的怀里惊喜地说:“啊,我的至爱!”——就像首饰广告里的情形那样。而她们越是变得极端地信赖手段,追求目的,不重情感,则越在一些琐碎的、鸡毛蒜皮的细节方面夸张地表演出注重情感的模样。她们以上的种种行径又简直可以说都是身不由己的。因为人与人之间的可信任度已大面积地从中国人20世纪90年代的生活中流失了。行业虽然空前地多了,每个人证明自己存在价值的空间似乎反而越来越小、越来越拥塞了。呈现在社会许多方面的竞争是那么的激烈,有时甚至是那么的世态炎凉冷酷无情,女性不得不施展最高的人生技巧才能做成她们想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