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由女人见证之年代(第28/48页)

一幅画上的女性,竟使你不禁地猜测她那一时刻的心灵状态,则画上的她,当然便似乎一呵即活了。你会感到将活起来的不单纯是那栩栩如生的肉体,还有一种灵魂。

当然,成为艺术品的裸体女性们的脸,也不全是呆板的。有些也表情生动,也不难使人由她们的表情而目光直驱入她们的心灵。但这些画或雕塑往往是有情节的,以取材于古希腊、古罗马以及中世纪的神话传说、宗教传说为最多。

其实我想说的是,入画的托腮凝思的少女我见过;哺育着的成熟女性我见过;编织着的老妇人我也见过。

但是,入画的读着书的青年女性,我只见过两幅。

一幅画的是一位公爵夫人,在豪华的房间内静静地仿佛聚精会神地读一部《圣经》,如果《圣经》也算是书的一种的话。

另一幅是俄国画家画的一位少妇坐在小窗前一把旧椅上,聚精会神地读一部差不多与《圣经》等厚的书。她一只细长的手指正打算抚过一页。

女性,尤其青年女性,与书一同入画、入摄影,或变为雕塑,在我看来,其艺术的魅力仿佛便具有了某种超凡脱俗的圣洁意味儿。

粉碎“四人帮”以后,当时中国的中青年画家们、摄影家们、雕塑家们,都曾将中国青年女性与书的关系表现在自己不同的艺术领域内。

在同一个国家里,在短短的几年内,女性与书这一题材,被不同门类的艺术纷纷表现,这种情况在世界艺术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在中国艺术史上也是前所未有的。

书在那些绘画、摄影、雕塑中,并非闲适时光的衬托物,也并非女性娴静之态的衬托物,它完全不同于老妇人手中的编织。它是全中国人时代夙愿的载体,也是当年很多中国女性共同夙愿的载体。那些绘画、摄影、雕塑,今天看来,也许都称不上是杰作,也许根本不具有艺术的什么不朽性,但当年感动过、激动过多少求知若渴的中国人啊!

我记得有这样一幅画,一位面容清秀的姑娘,身着白色连衣裙,手捧一册刊物看得忘我。她的身后是街头报刊亭。

那一册刊物似乎是《知识》。

那一幅画的名字似乎是《知识就是力量》。

它一经问世,便被许多报刊转载。如果能够统计一下,我们将会更加确信不疑——它可能是当年转载量最高的一幅画,起码是之一。

当年,许多三十来岁的中国男人和女人,一看到这幅画竟泪光闪闪。尤其那些被时代蹉跎了岁月,再没有机会以正式大学生的身份跨入大学校门的男人和女人,面对《知识就是力量》无不百感交集。

20世纪50年代的许多老母亲们,到了80年代初,除少数极高龄者,皆已辞世了。

20世纪50年代的许多中年母亲,到了80年代初,除少数早逝者,皆在不经意间变成老母亲了。

她们的许多长子长女,如果没有“上山下乡”一页,早该是父母了。可80年代初,他们中的大多数刚刚返城,还居无定所。

20世纪50年代的许多年轻的母亲们,到了80年代初,都由“大嫂”而“大婶”而“大妈”了。她们中,有的人的儿女也是知青,只不过“上山下乡”的时间短些,返城时的年龄也小些,可称之为“后知青”。

而20世纪60年代初降生的一代人,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正是高中生。

“老知青”、“后知青”,当年的高中生们,从十七八岁到三十余岁的一切城市里的男女,凡求知若渴的,无不参与到同一种竞争中——升学。

在大学的课堂上,在女大学生之间,当一名十八九岁的年龄最小的女大学生和她的二十八九岁的可能已经做了妻子的女同学坐在一起时,时代在尊重文化知识方面曾经一度发生的断裂就呈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