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桂芳口述(第5/10页)

养猪得掐猪菜啊,一早上就掐猪菜去,到河里洗去,过水一会儿,那叶就支棱起来了,洗完把衣服裤子拧干了再回家,怕挨打。开鱼床子,起五更,跟着挑(鱼)去,哭也不行,哭也得给你打起来;玩也不行,玩让我爸爸瞅见了大嘴巴就抽过来,打我。我妈没打过我。我跟高淑瑞的妹妹一块儿挖野菜去还哭呢,说咱怎么那么穷啊。

我的经历要写能写本书我跟你说,我经历得太多了,三次死我都没死了。我那年出天花……

定:您这说的是哪年的事?

周:我说的是(一九)四几年的事。1946年,1947年这个时间。我快8岁了。我们在西苑街里不是有卖鱼的房子嘛,这边是鱼坑,窝棚,我跟我奶奶我们在窝棚住,我爸爸就不让我们上西苑这边来,不能(与病人)接触,可是我们就来了,来了我就躺在一进门的炕上,我爸爸回来就给我一耳刮子,说不让你来你怎么来呀,打一耳刮子我就走了,第二天就发烧,就出天花了。你说这是不是传染的?因为种了花了也没管事儿。我妹妹也种了,也出了,很轻,我是重。我姐姐的花三天没出来,死了。注201得了天花日本(人)就给我弄走啦,把我妈把我妹妹都弄走了。

定:把您弄哪儿去了?

周:北京地坛吧。那会儿西苑这街上不让走,都拉着绳子呢。我们住在窝棚那儿,鱼坑那儿,离这街里头远点儿。我奶奶上街里去了,人家问说你家孩子呢?我奶奶说回老家了,结果(被人告发了),我奶奶还挨一大嘴巴,“乒”就扇她嘴巴。要不说这汉奸呢,就这么嚷着:“起来起来快着,穿上衣裳赶紧走!走走走,跟着走!”当时我就挺害怕的,我妈说:“上哪儿呀,这孩子有病了,怎么走?”“走吧走吧,去给你治病去!”

定:把您一人带走了?

周:大人得跟着啊。把我妈,我妈背着我,拉着我妹妹啊,就走啦。带走不少人呢。家里害怕,以为得拿白灰给烧死了呢,结果不是那样,就是囚到(地坛)那里头了。告诉说是医院,实际上没吃过药,就老给你试表。广和居张家,那孩子3岁,到那儿死了,还有一个十几岁的死了,刘家的,西苑的。死了以后就叫你抱着,走出挺老远去。

我们在那儿的时候,大人每天给那么一小盘切的窝头片,黑了吧唧的,一碗杂面。我们小孩儿呢,给那么一碗挂面,反正比他们的白点,饱不饱不管。我去了八天八夜不能吃东西,后来还真活了。那会儿就有自行车了,我爸就骑自行车送鱼嘛,就去给我们送点吃的。送什么吃的?就那棒子面啊,贴饼子,我奶奶贴的饼子,搁点枣啊,哎哟可好了,我就高兴得了不得。“咣咣”桶一响啊,我爸就来送吃的了,我就老惦记着听这桶响。后来慢慢就出院了,回来的时候也没钱,(我妈把我)背一段抱一段的,走到哪儿呢?可能是四牌楼,就找那卖鱼的姓刘,跟人借点钱,坐车回来了。

我日本时候(日伪时期)没死,后来又得了白喉,给东西啊,就嚼着嚼着吐了,嚼着嚼着吐了,喝的水由鼻子出来,饿得都成皮包骨了。我奶奶跟我妈说,别抱着了,活不了了。后来你知道我又怎么活了呢?颐和园后头有两棵松树那儿有个常家,现在他们还有后代,这个大夫呀就到我们家,找两个鹅翎,要了两条鲫鱼,他拿鹅翎裹上那鲫鱼黏子,沾上不知什么药,几人就摁着我,捅进去搅,我当时也记事了,搅出来的都是什么啊?黄的,就跟那鱼肠子似的,起那以后呢,好了。

第三次是“文化大革命”以后,饥饱劳碌,生气差点没气死了,住了5个多月医院,起那儿出来我就不生气了。

5.日本(人)进中国的时候

周:日本(人)进中国的时候,我那会儿才3岁。日本人往我们鱼坑里头撒白灰,结果白灰把鱼都给烧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