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灯(第6/22页)

白天的街道,在火辣辣的太阳光下,就像压碎的镜子一样,看起来歪七扭八的。

从超市回来,一溜排二层楼卡巴莱西餐厅的狭窄马路上不见一个人影,街角盒饭店的狗热得懒洋洋地趴在空调室外机的阴影里。正头顶的太阳光,经那一带塑料招牌的强烈反射,穿透我的身体,灼焦着柏油路。我觉察到腋窝流出的汗滴落到双手提着的塑料袋上。为防脑门上渗出的汗珠滚进眼睛里,我一路垂着眼睫毛。好容易走到店门外,我把塑料袋往脚边一放,用手背抹掉了脸上的汗,然后用后背拱开店门。随着“丁零零”的铃响,凉爽的空气立刻包裹了全身。

“回来啦。”

“绿藻小姐,回来啦。”

阿姐把好几只小玻璃瓶摆放在铺满冰块的一只碟子上,正往里面分别倒胶糖蜜。在她对面站着的老先生是一位自称画家的老熟客。

“葡萄汁买了吗?”

阿姐看了一眼我提着的大塑料袋,问道。我没搭腔,穿过客席进了吧台里面的厨房,打开冰箱,使劲吸了一大口扑出来的冷风。再吐出来的就是热气了。

“绿藻。”

我正在放买来的蔬菜和果汁,就听见阿姐从隔断厨房和吧台的门帘那边叫我。

“干吗?”我敞着冰箱门应道。

“你先来陪陪小宫山先生。我得去打个电话。”

我掀开门帘,朝画家小宫山先生瞟了一眼,他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知道了。”

“你刚进门,抱歉啊。”

阿姐的神色显得有些急不可待,她罕见地红着脸冲我微微一笑,然后对小宫山先生说了句“我马上回来”,就抓过手机,急匆匆从后门出去了。她的背影,背着些许的不协调感,令人如鲠在喉。

“用店里的电话不就得了。”

我半是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小宫山先生脸上露出掌握秘密的人所特有的得意样。

“男人呗。”他说。

“什么?”

“是打给男人的呗。”

我死盯着小宫山先生的脸。这个人,他应该只是一个纯粹的熟客,不是阿姐的情人。我没有听到过他从隔壁房间传出的声音,也不曾在楼梯上与他擦肩而过。不过,在我在这间店安顿下来以前,他老早就是阿姐的崇拜者了,每周必来店两次,每次都足足占用阿姐两个小时。在这两小时内,我必须招呼其他客人,因此鲜少和他单独说话。小宫山先生是一个矮墩墩、胖乎乎、面容和善的老头子,却又给人一种不太值得信赖的印象。他自称是画家,因此经常拿来一些亲笔画的照片给阿姐和我仔细讲解。他画的大多是风景画,偶尔也有年轻女子的肖像画之类,一点意思也没有。阿姐自然是从来没有恭维过一句,我倒有些过意不去,随口说些“哇,太棒了”、“这张不错啊”之类不过脑子的话。

“刚才来过一个电话。”小宫山先生的口吻蛮自信。

“噢。”

话虽这么说,一天下来,有多少男人给阿姐来电话,谁数得清啊。但是,能让阿姐特地到外面接电话的男人,可是一点也猜不出来。我面对着小宫山先生,若无其事地洗起水槽里堆着的杯子来。

“绿藻小姐,御门现在的情人是谁呀?”

我忍不住笑出来。小宫山先生也理应对阿姐的宽容是早就有所了解的了。

“那可就多啦。”

“可是,总有主要的家伙吧?”

“什么主要的……”

“就是经常来的主。”

“这个嘛,大概知道点。”

“其实,我就跟御门的亲爸差不多,告诉我吧。”

那样的话,你自己问不就得了。可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告诉了他几个人名。一听到水岛先生的名字,他就夸张地大皱眉头。

“水岛!那家伙最不是东西!不就是个乡下来的暴发户吗?御门真是没品位。和那种家伙来往的话,御门可就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