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灯(第4/22页)
“这凉面挺好吃的。”
“你说他们是不是故意的?”
“不好说。”
“男人都不在乎这种事吗?还是想让人看他的裸体?”
“谁知道呢。”
阿姐一边嚼着,一边用手背抹去额头的汗。
“变态!”
“绿藻不是也在看他们吗,也是变态喽?”
“可是……因为能看见呀。”
我想嘲笑阿姐和对面那人的漫不经心,只是再继续这个话题的话,好像只有自己对这事津津乐道似的,我可不乐意阿姐这么看我,就决定闷头动筷子。
梅雨刚过,暑热逼人,屋子里快要冒蒸汽了。窗是开着,但窗帘紧闭,外面的风根本进不来。阿姐脑门上的细密汗珠反着光。公园小树林里聚集的鸟儿们的聒噪叫声传来,更增添了燠热感。
“吵死人的鸟。”我咕哝道。
“它们也得活呀。”阿姐说着,咕嘟一声,喝了一大口啤酒。
“真够热的,你这屋子。打开窗帘好不好?”
“对面的人该看见咱们了。”
“哦,我忘了。”
我把电风扇调到“强”挡,擦过汗的纸巾被吹飞到屋角旮旯去了。阿姐突然放下筷子,动作流畅地把盘子轻轻送到嘴边,把汤汁一股脑儿倒了进去。
“哎,放点音乐吧?”
她从床底下把我的旧CD录放机拽出来,插上了电源。屋里开始响起詹妮丝·乔普林[1]沙哑、粗犷的声音。
这张CD应该算是阿姐最年轻的情人送给她的。那男孩和这间店的气氛不大协调,他留着短发,眉目还算清秀,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文学青年模样的他绷着脸递给她的这张CD,一天过去了,一周过去了,依旧放在收款台旁边,我实在看不下去,就默默地把它拿回了自己房间。
阿姐对这一来龙去脉丝毫没一点在乎的样子,惬意地抽起了餐后烟。听着詹妮丝鬼哭狼嚎般的热唱,我突然感觉食欲渐消,拿筷子戳着自己碗里还剩了一大半的凉面,偶尔挑起一根短的吸溜进嘴里。
阿姐说了句什么。
“什么?”
“今天晚上,有人来啊。”
“谁呀,水岛先生?”
这位水岛先生从大约半年前开始成了阿姐的情人。他是酒馆街杂居楼里一家小公司的总经理。他是个厚颜无耻的家伙,就连看我这个黄毛丫头的目光也是色迷迷的,净开些露骨的玩笑,所以我对他没什么好感。再加上个头又矮,黢黑的头发老是弄得异样的整齐溜光,光说外表,就和我的喜好差远了。
“绿藻不喜欢水岛吧,看得出来。”
“谁来呀?告诉我呀。”
“水岛呀。”
“是吗……拜托,别带他来我的房间啊。你到底看上他哪儿了呀?”
阿姐只是含混地笑了笑,随着音乐扭起身子来。
阿姐的情人不止水岛先生一个。我知道名字的还有三个,假如加上不知道名字的,把那个文学青年也算在内的话,差不多有十个人。总而言之,这十个左右的人,常常轮着班地到阿姐的房间来,待上一晚上。早上,隔壁的我还在睡梦中,他们就悄悄回去了。有时候,他们会一直在店里待到打烊,然后跟着阿姐上楼来;也有人会半夜三更突然敲门要来跟阿姐相会。这些男人无一例外地成为阿姐的裙下忠臣,他们盯着阿姐时的那表情,看着就觉得滑稽。
要说阿姐,恐怕算不上那种出众的美人。尽管如此,那些对什么人和事感到疲倦的人们,却给这个昏暗小店里的女人的一举一动赋予了某种奇特的神秘性,并为之神魂颠倒。我是这样看的。阿姐平常不过就是一边手边随便干着点什么,一边制作饮料,适时地笑一笑,时不时说几句莫名其妙的话而已。然后,高兴的话就带个人上楼去,没心情的时候就独自睡,或找我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