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灯(第8/22页)

我坐在凉台的小椅子上,像舔冰激凌那样抽着烟。她和他好像又在里面的房间做着什么。今天的晚饭?可喜可贺呀。这么被人家看,居然全然不知。我肚子也饿得很。我们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呢?若从高处俯瞰现在的我和这两个人,会是什么样子呢?刹那间,我觉得自己很可悲。回过神,烟头都快烧到手指头了。好烫。我恍惚觉得,有那么一瞬间,自己和纱帘对面正端着盘子的她对视上了。

“绿藻。”

阿姐不知什么时候进房里来了,叫着我的名字。我像漫画里的人物似的,嗖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阿姐微微一笑,说:“这孩子。”

“怎么了?”

见阿姐返身去开灯,我赶紧跟进去拉上了厚厚的窗帘。

“你今天没在店里吃吧,晚饭?”

“嗯。”

“咱们出去吃点什么吧?”

“阿姐也没吃吗?”

“嗯。”

“水岛先生也来吗?”

“不来呀。怎么了?”

“是阿姐掏腰包吧。”

“哎哟,脸皮真厚呀。”

阿姐说是要补补妆,让我等她一下,就回隔壁去了。我关上房里的灯,再次打开窗帘时,那两人模糊的轮廓显得越来越遥远了。

“去吃炸虾,好不好?”

“好……”

“就吃炸虾。”刚走下楼梯,阿姐就这样断然说道。

“你怎么了……”

“想吃呗。”

“阿姐说好就好。”

你这孩子……阿姐没再说什么,一把抓住我的手。看阿姐白嫩的手,简直就是从来不洗碗洗衣服的有钱人家的少夫人。相比之下,我的手又黑又硬邦,整个一双在她这个富婆家干活的拖儿带女的女佣的手。我可怜起自己来,与此同时,不知为什么,和阿姐在一起的幸福感却有增无减。

十一点已过,小小的繁华街仍沉浸在寂寞的喧嚣中。有喝醉酒在路边哇哇呕吐的学生,有挽着浓妆艳抹的女人的、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既有穿超短裙的拉客的小姐,也有监视她们的戴金链的黑衣男人。我和阿姐一直拉着手走到常去的那家炸猪排店。

炸猪排店的老板一如既往地围着脏兮兮的围裙,一看见阿姐的脸,就冷淡地冲着一堆圆白菜丝说了声“您来啦”。明明喜欢阿姐,还装样。“老板,来两杯生啤、两份炸虾套餐。”阿姐一坐到吧台前,就干脆而媚劲十足地点了菜。端上来的啤酒有一种苦涩的药味,我喝完一口,一看阿姐的啤酒杯,只剩下不到一半了。

“阿姐,你怎么了?”

老板瞅了这边一眼。阿姐看着我,就像个珍藏着秘密的小女孩一样,哧哧地笑起来。

“你喝得也太快了吧?”

“太渴了呀。”

“那也……”

“多好喝呀。”

“也就一眨眼的工夫。”

“绿藻也放开喝呀。”

还没等我回答,阿姐三口就把剩下的啤酒喝光了。

“老板,再来一杯。”

老板一个眼神,瘦津津的打工学生把一只浮着泡沫的啤酒杯轻轻放到了吧台上。阿姐说声“谢了”,亲切地冲他微微一笑。

我和阿姐要的虾随随便便地裹了一层面衣,在金黄色的油锅里翻腾着。老板又开始切圆白菜丝了。我看着他那花白的头发无依无靠地趴在没有光泽的头皮上,不禁一阵惆怅。换气扇的嗡嗡声和闷热同时扭着钻进我耳朵深处,头都要发昏了。我目不转睛地望着盘子里的一堆圆白菜丝,听见了御门姐打了个气嗝后满足的轻叹。

“第一次和绿藻一起吃饭也是在这儿吧。”

“是吗?”

“绿藻来店的那天晚上,不是在这儿吃的炸虾吗?”

我想起来了。我在阿姐店里干活这件事定下来的那天晚上,阿姐在这里请我吃了炸虾套餐。那次阿姐也要了啤酒,畅快地咕嘟咕嘟喝了下去。我当时想,这个人是世界上最会喝啤酒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