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灯(第12/22页)
“是这么回事吧?”
“是啊。”
阿姐手没停,冲着映在窗上的我炫耀般地微微一笑。
“今天得打扮得漂亮点。”
“好的。”
“不是窗户,是打扮你自己啊。”
“为什么?”
我停下手,瞧着阿姐。从她那黑亮的发隙间,又滴落了一颗朝露般清莹的汗珠。
这天下午近五点,随着门铃声快步走进店来的、御门姐的老师给我的第一印象是——
这个人,就像一只螳螂。
老师精瘦精瘦的,细长个,蓄着少许灰白的胡须,戴着一副快要大出脸型的细边眼镜。他瞥都没瞥一眼杵在吧台一头的我,马上认出了从约好的四点开始就一直心神不定地摆弄墙上的花的御门姐,爽快地抬了抬右手,说:“哎呀,迟到了,抱歉哪。”
“老师。”
御门姐笑吟吟地跑到老师面前,两人对视了一瞬间。这重逢的场面简直和白天播放的那些粗制滥造的电视剧一模一样。在窗边喝咖啡的两个大叔意味深长地相视一笑。
“老师,这边请。”
阿姐朝吧台方向轻轻推了一下老师的后背,老师不大习惯似的说着“啊,好,好”,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汗。这个动作与他中年男子的身份特别吻合,我感觉自己高涨的兴致刷地萎缩了。
“绿藻,给老师倒水。”
“好的。”
我端起水壶往浅茶色玻璃杯里倒水时,听见了老师坐到椅子上将包重重地放在地上的声音。我端水给他,他道声“谢谢”,就一口气喝干了。从上往下看,老师的灰白头发就像一只长毛老鼠。还有从领口露出的一小段脖颈,又细又光滑,不输阿姐。
“不好意思,再来一杯好吗?”
老师转身递给我杯子。
“好的。”
低头看见他伸出的腿下边是茶色的马球靴。这是我喜欢的那种鞋:有一点点显旧,溅上了斑斑泥点,里面的里面都潜藏着皮革的舒适质感。
我稍稍弯下腰,再一次打量起老师的全身。还算说得过去。送第二杯水过去时,老师面对着在吧台里准备饮料的阿姐,正用手帕往脖颈里送风。从侧面看,他那挺拔的鼻梁描画出一条优美的线条。阿姐一边往杯里倒开水,一边低垂着眼帘说:“鲜奶油。”
我把杯子轻轻放在老师手边后,再次打量起他的背影。我想要好好琢磨琢磨他和常来店里的那些大叔究竟哪里不一样。老师回过头来,我赶紧咧嘴微笑,他也微微翘了翘薄嘴唇,有些敷衍似的回我一笑。尽管如此,我还是从中感受到了一丝亲切。
我从厨房的冰箱里取出袋装鲜奶油,顺便吸了一腔扑出来的冷气。从门帘对面传来阿姐和老师聊天的声音。她沏的咖啡的香气已经笼罩了他们俩。我稍作停顿,对着镜子整了整头发,走进了吧台。
阿姐低着头,薄薄的白衬衫敞着上面两颗扣子,露出酥胸光滑如凝脂,我看得呆了。透过纽扣的缝隙,能看见淡紫色的蕾丝内衣。这就是女人啊。阿姐今天没有戴耳环。看着她那一头发梢东翘西翘的黑发中露出的楚楚动人的小耳朵,我忽然感到放心不下了。阿姐往咖啡上挤了些奶油后,端给了老师。
我正要返回厨房,阿姐揪住我T恤的下摆,要我等等。
“老师,这孩子叫绿藻,帮忙的。”
老师细长的眼睛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这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冷静的瞳仁,仿佛无所不知,仿佛能完全看透人的浅薄。
“你叫绿藻,是真名?”
“是的。”
“绿藻,就是那个圆圆的东西吗?”
“大概吧。”
“好名字啊。”
“真的?”
“名如其人哪。”
老师意味深长地笑了,看不出是真的觉得有趣,还是装出来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求助地望着阿姐。阿姐笑眯眯的不说话。我什么也说不出来,羞愧得不得了,连忙逃回里头的厨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