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灯(第11/22页)

在一家独门独院外面,透过篱笆能看见一个中年男人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他一直保持同一姿势,丝毫没有动一动的意思,只有电视画面在飞快地变换着。其他屋子都黑着灯。老半天也不见他动弹,我就放弃了他,去看别的窗户。

就这样,我看了一家又一家平淡无奇的生活,看了即使我不存在,也照样呼吸、照样平淡过活的一个又一个人。为了消除在御门姐脸上逐渐增大的老师的影子,我寻找了好几个新的影子。

往回走的时候,酒馆街上的霓虹灯已见稀疏。“香猫”沉睡了。与白天所见相比,它显得是在深沉地、严格地、几近冷淡地坚守着沉默。我靠在店门上,凝视着对面的公寓。没有一间屋子亮着灯了。吹了几声口哨,也不见任何反应。

我登上了他住的公寓的楼梯。一上楼梯的二○一室,应该睡着我的老同学、那个大学生。什么也听不见。旁边的二○二室,就是平常能看见的他的房间。我提心吊胆地伸出手,摸到冰凉的门,慢慢把耳朵贴了上去。一点声音也听不见。我屏气凝神地、十二万分小心地拧了一下门把手,只听得一记闷响,就拧不动了。我没有放开手。体温被触感廉价的把手一点点地吸走了。

寂静的路上,突然传来男人和女人的笑声。接着,楼梯口响起了自行车刹车的刺耳声音。

我飞快地跑到走廊角落里,将身子探出栏杆外。下面一片漆黑,看不清楚,但能闻见青草味。公寓只有一道通向院子的楼梯,而这时,从楼梯下面传来了两个人轻快的脚步声。我毅然翻过栏杆,扒着栏杆沿悬空跳了下去。一阵哗啦哗啦的找钥匙声过后,咔地轻轻一响,门开了。随后一切归于静寂。

我坐在地上,揉了一会儿摔疼的脚。

第二天,我九点下到店里时,阿姐穿着黑背心和布头似的短裤,正在擦椅子腿。

“阿姐,你这是什么打扮哪?”

阿姐额头上有好几颗细小的汗珠在闪闪发亮。

“打扫卫生啰。你起得太晚了。去擦窗!”

“比平时可来得早呀。”

阿姐一心只顾擦椅子,我也不能这么傻呆呆地站着,只好拿了水桶和抹布到外面去。一出门,我就怔住了:对面的楼梯下面停着那辆粉红色的自行车,怎么看都觉得像是停错了地方。

我瞪向他的窗户,窗户和平时丝毫没两样。这会儿,朝阳一定直照在屋里的两个人身上吧。

等回过神来,才发觉额头冒出了好多汗。水桶里晃荡的水那磨磨蹭蹭的感觉,也已经没有了。

“啊——”

我不知怎么发出了这样的声音。我放下水桶,双手插进凉凉的水里,又抬头去看他的窗户。

“喂,好好干活呀。”

御门姐绷着脸拉开门出来了。她绕到蹲着的我身后,“你给我站起来。”她说着用膝盖顶我的后背。阿姐那顶着我脊梁骨的圆圆的膝盖,并不像她的嘴那样责怪我,感觉挺舒服的。

“阿姐,再使点劲啊。”

她抓住我泡在桶里的两只手,使劲一拽。

“客人就该来了。”

阿姐将自己拿来的白抹布浸了一下水,使劲拧干,擦起窗来。我也捡起掉在水桶旁边的抹布,在水里哗啦哗啦涮了几下,也没怎么拧,就站在阿姐旁边跟着擦起窗来。

店里还没开灯,从外面看,昏暗的玻璃窗就像一面镜子,映照出我浮肿的脸和懈怠的上半身。我凑脸过去细瞧自己的眼睛。

“手别停。”

汗珠从一个劲擦窗的阿姐脸颊上,滴滴答答地淌了下来。

“阿姐。”

“干吗?”

“女人到男人家来,然后一直待到第二天早上,会干什么就不用说了吧?”

“说什么哪。”

“我不是说阿姐。”

“这个嘛,差不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