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没过几天,有人在小黑的纸板箱里发现了一只鸡。叫国娣来看,她一口咬定,就是我的。

小黑是怪脚刀家的狗。不过国娣找上门去的时候,怪脚刀并不承认。他讲,我老早不养这只狗了。

从前怪脚刀养过两只小狗,黑毛的,都叫小黑。小区里的人起绰号,一只叫怪脚刀,另一只叫刀脚怪。实际上他们并不能分清谁是谁,连怪脚刀自己也分不清楚。直到有一天,其中一只穿马路的时候,叫汽车撞死了。从此小区里就只剩一只小黑了。怪脚刀为了讨吉利,认定撞死的那只叫刀脚怪。刀脚怪浑身是血,被人扔在垃圾桶上面,第二天,捉垃圾的人就把它捉走了。

一只死了,另一只也没人要了。怪脚刀的孙女不喜欢了,怪脚刀就不要了。他买了新的狗,品种高级一点,放在家里养。小黑就住在楼下,放一个纸板箱,垫几块破布头,叫它自己睡,自己玩,自己去讨饭吃。

小黑就讨起了百家饭。小区里很多人把剩菜放在垃圾桶旁边,附近的流浪狗过来吃,小黑也去抢一点。野狗就是这样,有一顿吃一顿,没得吃,就饿着。小黑抢不过,瘦得像非洲难民,身手却溜得吓人。它跑起来,好像一匹马在奔跑,它站着,也像是一匹马站着,脖颈颀长,脚杆笔挺,毛色油亮。徐爷爷说,小黑是投错胎了。

徐爷爷是喜欢它的。徐爷爷喜欢所有的野猫和野狗。来讨饭,都给一口,来喝水,都倒满盆。徐爷爷自家的来福,已经很老了,老得走不动,吃不下了。来福不吃的,小黑就走过来吃掉。小黑就是这样长大了。

小黑和野狗混久了,愈发显出野狗的脾性来,不讲规矩,不懂道理。夜里人们睡了,它疯叫着捉猫,踢酒瓶子,爬车棚门。白天见到脚踏车、电瓶车,它穷追不舍,时常划坏人家的车架子。可是喂过食的人,小黑是不凶的,它追着车,是为了送人家出门。小黑单单凶陌生人、陌生车,连警车也不放过,人们讲,这只死狗无法无天了。于是多少个投诉电话打到居委会去。烫头带人找上门,怪脚刀却说,他早就不管了,谁要处理,自己去抓。居委会能捉鸡,却捉不住跑起来像马一样快的小黑。上一次,居委会索性叫来了城管,围追堵截一下午,总算抓住,关进了城外的动物收容所。

没过三天,人们吓了一跳,怪脚刀家楼下的纸板箱里,怎么又睡了一只小黑狗。再一看,那不就是闯祸鬼小黑吗。这么远的路,它竟单枪匹马走回来了。人们一边怨,心里也暗暗觉得厉害。打电话去,那边说,大概是笼子太疏,狗太瘦,稍微钻一下,就逃出来了。徐爷爷高兴地讲,老马识途,小黑到底是匹好马呀。

千辛万苦跟一只狗斗智斗勇,城管不情愿再来了。人们无奈,只好任由小黑继续住下来。好在它识相了不少,见路上人多,它就避得远远的。卫生大检查到了,它自动跑到小区外面,到饭点了再回。也有人说,小黑并没走远,它只是藏好了,躲在草丛里,下水管道里,不让领导看见罢了。唯独那夜里捉猫的恶习,怎么也改不掉。睡梦中若听到叮铃咣啷的声响,就晓得小黑又在和野猫打架了。第二天,总有人的门上、车上,多了几道抽象的划痕。

赤你娘的怪脚狗!倒霉的车主站在太阳底下,一边骂狗,一边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