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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娣跟着烫头走进居委会。只见健身房的乒乓桌底下死死围住几块宣传板报,上面写着一纸通知,几号到几号,早七点到晚七点间禁止遛狗。挪开,里面黑压压地关着五只鸡,一地鸡屎,羽毛零星。国娣像是找回了失散多年的亲儿子,一头钻进去,吓得儿子们四下乱窜,集体撞到了桌顶。国娣不会赶鸡,绑好绳子,一手一只,来去三趟总算都拎回去了。
回去了,国娣就不管了,鸡照例放养在楼下。人家问她,她讲,急啥,明朝再弄。
到明朝,几只鸡仍在楼下走来走去。前一天受了惊吓,鸡不敢乱跑,可一觉睡醒来忘记了,又大摇大摆去隔壁几栋散步了。附近的人就讲,国娣,你这个样子不行啊,小区评比要扣分了。
国娣翻了个白眼。她有数,谁吃饱了会关心卫生评比,他们不过是心痛自家的自留地统统被铲除了,单单她国娣的鸡还好端端养着,现在见到了,心里就不平衡了。
扣啥分。国娣直起喉咙,又尖又响,像朝空中甩过去一串连珠炮。不扣分么,比来的奖金喏,全归人家,你一分没有。得了荣誉红旗喏,也不插到你屋里厢。倒是鸡么,实打实吃在我小孙子肚皮里厢,长成紧实肉头。这种年份,放养鸡到哪里去买!真是戆。
又有人抱怨鸡粪,国娣放话,怪我做啥!我又没赖账,该交的卫生费一分没少过。要骂就骂居委会,清洁工作没做到位。这许多钞票,白出的啊!国娣骂起来像丢炸药包一样,吓得人家不敢再回嘴。
骂完,国娣弓着背往鸡食盆里倒剩菜。头上的烫发,外面一截黄,长出来的白,越看越像鸡屁股上的毛了。几个见不入眼的妇女就暗地里给她起绰号。她们讲,这个鸡屁股,顶难弄,全小区加起来都弄不过伊。
第三天,鸡屁股的鸡还在。第四天,还在。第五天,鸡没了。人们总以为是国娣处理掉了,转眼却发现她正满小区找她的鸡。咕咕咕咕,咕咕咕咕,找了好几圈,一只都没找回来。
国娣气煞了。她讲,一只没了,兴许是狗叼走的,侪没了,肯定是叫居委会又捉去了!
烫头干部一口否认。她讲,啥意思,我还给你,你自家看不住,还有面孔来问我讨。小区隐患没了,烫头心里大松一口气,讲话都镇定多了。
这趟国娣吃了哑巴亏。回去的路上,她边走边骂,肯定是伊做的好事体,还死不承认!邻居并不帮腔,国娣的鸡终于当了自留地的陪葬品,这下大家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