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乔治叔叔的小阳春
去“螽斯”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想骗过伯特伦·伍斯特可没那么容易。我就是传说中的“山猫眼”,擅长观察演绎、推敲证据、得出结论。因此,乔治叔叔进门不到2分钟,我就顿悟了。对我这双见多识广的眸子来说,根本是一目了然。
可是这事也太荒唐了吧。不妨考虑一下事实。我是说,这么多年来,自从我上学那会儿起,我这个大腹便便的老亲戚在伦敦城里就是出了名的不堪入目。他本来就胖,并且还一日胖似一日,这样经年累月,如今各位裁缝给他量尺寸,就只当练手艺。他就是所谓的伦敦俱乐部公子之一:他们身穿紧绷绷的晨礼服、头戴灰色大礼帽,在晴好的午后信步于圣詹姆斯街头,上坡路时微微气喘。在皮卡迪利和蓓尔美尔街之间随便找间上等俱乐部,撒一只雪貂,就能惊起半打乔治叔叔。
他每日泡在“老派头”俱乐部,从午饭到晚饭,不吃饭的时候,就在吸烟室里啜着小酒,碰到谁爱听,就唠叨自己的胃黏膜。一年大概有两次,他的肝脏正式提出抗议,他只好跑去哈罗盖特或者卡尔斯巴德,平平肝火,然后杀回伦敦,照常过日子。总而言之,谁也不会想到他也会燃起熊熊的那什么火。但各位不妨相信我,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这天早上,趁着我饭后一支烟的时间,这个老祸害一阵风似的刮进我家公寓。
“哦,伯弟。”他说。
“唉?”
“你最近打的那些领结,在哪买的?”
“布卢彻那家,在伯灵顿拱廊街。”
“多谢。”
他走到镜子前站定,认真打量自己。
“鼻子脏了?”我彬彬有礼地问。
问完我突然发现,他脸上挂着一个丑陋的傻笑,实话实说,我看在眼里,觉得浑身冰凉。乔治叔叔面无表情的时候已经叫人目不忍视了,一傻笑起来,简直惨不忍睹。
“哈!”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再不转镜子都要炸裂了。
“我没那么老嘛。”他仿佛在自言自语。
“那么老?”
“准确地说,我是正当盛年。而且少不更事的年轻姑娘正需要有身份、有阅历的男人依靠。坚实的橡树,而非小树苗。”
就在这一刻,如前所说,我顿悟了。
“老天,叔叔!”我说,“你不是想娶亲吧?”
“谁不是?”他问。
“你呀。”我说。
“我是在想啊。怎么不行?”
“唉,这——”
“婚姻是值得追求的。”
“哦,可不。”
“或许会让你一心向上,伯弟。”
“谁说的?”
“我说的。结了婚,你没准能从无所事事混吃等死的浑小子变成——呃,不浑的小子。没错,你这个小混账,我就是打算结婚。要是阿加莎敢插一脚,我就——我就——我自然知道怎么办。”
他放下这句狠话就走了。我赶忙按铃叫吉夫斯。我觉得这种情况之下,得找人来谈谈心。
“吉夫斯。”我说。
“少爷?”
“我乔治叔叔,你知道吗?”
“是,少爷。我认得爵爷已有不少年头了。”
“我不是指认得,我是说,你知道他打算做什么吗?”
“步入婚姻的殿堂,少爷。”
“老天爷!他跟你说了?”
“不,少爷。说来也巧,我恰好认得爵爷的意中人。”
“哪位小姐?”
“是位年轻的姑娘,少爷。我是从和她同住的姑妈那里得知,爵爷正在考虑与她修为伉俪。”
“她是什么人?”
“她姓普拉特,少爷,闺名罗达,家住东达利齐区基奇纳路紫藤宅。”
“年纪很轻?”
“是,少爷。”
“那个老笨蛋!”
“是,少爷。当然,我自然不会冒昧地使用这一表达,但坦白说,我的确认为爵爷此举有欠考虑。不过,我们也应该知道,某一个年龄段的绅士容易产生某种情感上的冲动,这种例子屡见不鲜。或许可以称之为‘小阳春’,即返老还童般的短暂感觉。据我了解,这种现象在美国匹兹堡市的富贵人家尤为显著。听说,如果不加以限制,他们或迟或早,无一例外,都要娶一位歌舞剧女郎。至于原因,我百思不得其解,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