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吉夫斯和老同学

就在“约克郡布丁”赢了曼彻斯特11月平地障碍赛马的那年秋天,我的老朋友理查德·“炳哥”·利透的运气可谓如火如——什么词来着。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他都是志得意满。吃得好,睡得好,太太也好。此外,他的威尔伯福斯叔叔也终于撒手人寰。人人对这位老爷子赞不绝口。炳哥由此继承了一笔不菲的财产,还有一处舒服的老宅子,在距离诺里奇市约30英里的乡下。我过去小住了几天,回程的路上琢磨,要是有谁高居世界之巅,那就是炳哥了。

之所以弃他而去,是因为乔治叔叔的肝脏又不给他好脸色了,家里人指派我护送他去哈罗盖特。动身的这天早上,我和炳哥夫妇坐在一起吃早饭,我爽快地答应,一等我杀回文明世界,就再来叨扰。

“得趁雷肯纳姆赛马会前赶回来。”炳哥敦促道,说着又开始进攻第二份香肠和培根。他一向好胃口,而乡间的空气似乎更使他食欲大增。“我们打算开车过去,带上午餐篮子在外面野餐,趁机乐一乐。”

我正要开口说会特别记在心上,这时躲在咖啡器皿后面拆信的炳嫂突然兴奋地喊了一嗓子。

“哦,亲亲小羊羔!”她喊道。

大家记得吧,这位夫人嫁给炳哥前乃是大名鼎鼎的小说家罗斯·M.班克斯,她称呼另一半一直是这种风格。我估计她形成这种作风是写了一辈子叫广大读者脸红心跳的小说之故。炳哥似乎毫不介意,想必是觉得既然媳妇儿能写出《俱乐部公子默文·基恩》和《区区一个女工》这种无与伦比的烂文章,这样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哦,亲亲小羊羔,你说是不是太开心了?”

“什么?”

“劳拉·派克想来看咱们。”

“谁?”

“你肯定听我说过劳拉·派克呀。她是我最要好的同学,我的偶像。她总是那么有思想。她说希望能住一两个星期。”

“行啊,那就请她呗。”

“你确定不介意?”

“当然了。你的朋友就是——”

“宝贝!”炳嫂一边说一边抛了一个飞吻。

“天使!”炳哥一边说一边大嚼香肠。真叫人感动。我是说,多么美好的家庭场景啊。和和气气、有谦有让什么的。开车回家的时候,我把这些感想讲给吉夫斯听。

“如今世道不太平,吉夫斯,”我说,“做太太的急于实现自我,做先生的溜到街角做些不该做的,因此家庭普遍成了大熔炉。能有这么一对情投意合的夫妻,叫人着实安慰。”

“的确令人惬意,少爷。”

“我指的是炳哥那一对。”

“正是,少爷。”

“有句诗形容的就是炳哥炳嫂那样比翼双飞的夫妇,怎么说的来着?”

“是‘心心相印,息息相通’,少爷。”

“说得好,吉夫斯。”

“这句诗一向深受喜爱,少爷。”

只可惜我当时茫然不觉,那天早上听到的消息其实是暴风雨前隐隐的雷声。神不知鬼不觉的,“命运”趁人不备,已经将铅块塞进了拳击手套。

我尽快甩掉了乔治叔叔,留他在那泡温泉,又给炳哥夫妇拍了电报,表示即刻赶到。路程有点远,赶到目的地的时候眼看要开晚饭了,我匆匆穿好正装,想着马上有美酒佳肴,心情着实不错。这时门开了,炳哥走了进来。

“嘿,伯弟,”他打招呼,“啊,吉夫斯。”

他说得有气无力,我手里摆弄领结,眼光却望向吉夫斯。两人交换了一个询问的目光。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我们两个人同时注意到一件事——我们的男主人、这位年轻的乡绅,可不大快活呀。只见他眉头紧锁,双眼无神,总体的姿势仪态好似在河里泡了几天的浮尸。

“出什么事了,炳哥?”作为从小到大的朋友,我自然深表关切,“你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莫非是遭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