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艺术的点缀
这天我在达丽姑妈家吃午饭,她家的厨子阿纳托手艺出众,但尽管他在菜品方面再次超水平发挥,不得不说,我吃到嘴里,多少有点味同嚼蜡。瞧,我有个坏消息要宣布——这种情况总是叫人食欲不振。我知道,达丽姑妈听了准会不高兴,而不高兴的达丽姑妈——她少女时期大部分是在猎场度过的——说话总是比较干脆的。
但是,我总得开口,说完了事。
“姑妈。”我开门见山。
“哎?”
“关于你那个出海计划?”
“是。”
“就是你安排的游艇活动?”
“是。”
“就是你安排开游艇去地中海度假并且好心邀我同去而我也一直翘首以盼的出海计划?”
“有话就说,榆木脑袋,怎么了?”
我咽下一口精选牛排佐西兰花,公开了不幸的消息。
“抱歉得很,姑妈,”我说,“我去不了了。”
不出所料,她瞪圆了杏眼。
“什么!”
“对不起了。”
“你这个讨厌的小混账,你说去不了是什么意思?”
“呃,是不能去。”
“为什么?”
“事关重大,我务必留在大都会。”
她哼了一声。
“估计你的意思是,你得守着哪个倒霉的姑娘?”
这话也忒不中听,但不能否认,我着实惊讶于她的洞若观火——是这个词吧。就是大侦探的那种本事。
“是,姑妈,”我说,“我的秘密叫你猜中了。我的确是恋爱了。”
“是谁?”
“她姓彭德尔伯里,芳名果儿拉迪斯,有个‘儿’。”
“你是说格拉迪斯吧?”
“是果——儿——拉迪斯。”
“不会是果儿拉迪斯吧?”
“正是。”
我家老亲戚吼了一嗓子。
“你坐得倒稳当,完全不晓得要跟一个自称果儿拉迪斯的丫头划清界限?听着,伯弟,”达丽姑妈恳切地说,“我做妇人的时间比你长——哎,你明白我的意思——见识比你多一些。其中之一就是和什么果儿拉迪斯、伊泽贝儿、艾瑟儿、梅宝儿,还有什么凯瑟兰儿扯上关系,总不会有好结果。尤其是果儿拉迪斯。她人什么样?”
“好似仙女下凡。”
“不会是那天在公园以车速每小时60英里送你的那个吧?是辆红色两座车?”
“那天在公园开车送我的的确是她。我觉着这是有希望的意思。她那辆‘水凫七号’也的确是红色的。”
达丽姑妈好像松了一口气。
“哦,那还好,估计没等你们走上圣坛,她就把你的傻脑袋瓜弄分家了。总算有点安慰。你们怎么认识的?”
“在切尔西的聚会上。她是位艺术家。”
“神啊!”
“而且画技出神入化,我告诉你。她给我画了一幅肖像画。今天早上我和吉夫斯刚挂起来。我觉着吉夫斯好像不大欣赏。”
“哼,要是画得真像你,他欣赏才怪呢。艺术家!自称果儿拉迪斯!开车像赛车冠军西格雷夫赶时间。”她沉吟片刻,“哎,是挺悲剧的,但我也看不出你有什么理由不出海。”
我跟她讲道理。
“这个节骨眼离开都会,那是疯子。”我说,“你也知道小姐们的脾气。一天不见就把你忘在脑后了。此外还有个叫卢修斯·皮姆的家伙,叫我不大放心。第一,他也是个艺术家,所以他们有共同语言。另外,他还一头鬈发。对鬈发永远不能掉以轻心,姑妈。第三,这家伙态度强硬,爱摆架子。他对果儿拉迪斯,好像她给自己做车轱辘底下的尘土还不配。不仅批评她的帽子,对她的明暗对照法说得也很难听。但我不止一次发现,女孩子好像就吃这一套。有时候我觉得,我身为完美的骑士——你懂我的意思——大有可能落了下风。因此,综合考虑这些因素,我决不能跑到地中海,给这个皮姆可乘之机。这你一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