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给我

我来不及接受司各特的死亡,又发生了另一件不幸的事。

昨晚,姑妈在睡梦中死了。她的孙子跑了六七英里来通知我们,我们是最先知道的。妈妈马上就走开了,回来时拿着一个信封,送葬时用。这个举动太庸俗了,因为她甚至什么都没问,也没有拥抱一下那个孩子,没有跟他说一句安慰的话,就直接跑到首饰盒边去拿钱,这种方式让我感到很可耻。金钱。金钱能原谅她不让自己的孙子进门,而是让他呆在外面,呆在门口,呆在装着纱窗的大门外面吗?好像永远必须在他们和我们之间拉一道铁丝网,哪怕它很细,哪怕是象征性的。

姑妈走了,我原来还指望能死在她的怀里,像以前那样在她的晚香玉、桂皮和香料面包的味道中入睡呢!她的身上总是散发出厨房里的味道。星期天的厨房,油炸食物、焦糖玉米、白薯。她的皮肤都是甜的,身上裹满了带麸皮的面粉,好像一件神奇的防护衣,让我触摸不得。

我想象着在她的怀里翻跟头。但姑妈比我先走了,岁月的逻辑真是残酷。

我递给她孙子一大杯清水,并把自己的自行车借给了他。这样他就可以不再眼泪汪汪地奔跑;跑得脚都出血了:他还有好几里路要跑,很多村镇要去,如果他想通知姑妈的所有亲戚和众多的朋友。那么多人都爱姑妈。

要是我有辆汽车就好了,那我就能不让那个孩子吃那么多苦了。可我丈夫再也没有钱,我丈夫不让我开车。

*

由于大脑迟钝,我忘了许多单词。

十五年来,在我忘掉的单词中我最想不起来的,是“享乐”这个词。我只在夜里梦见过它。我是个非常喜欢洗澡的人,常常赖在泡沫和香味中不起来。穿着白大褂的刽子手把我按进堆满冰块的浴缸里,一直不松手,四只手压在我的肩膀和脚踝上,直到我痛得晕了过去。今天,我一看见浴缸就浑身冰凉。

谁会原谅我?

*

傻子不在了,我得考虑考虑如何少买家具。衣服和家具都太贵了。我的圣经题材的寓意画卖得也不像我所期望的那么顺利。我只卖掉三幅,都是卖给朋友:莉莲、默菲……都是忠诚的朋友,永远的朋友。

我将重新做帕蒂五六岁时我替她做过的纸娃娃,要花好几个小时,但我没有怨言。每个纸娃娃都有自己的衣服。我为司各特做了一件天使穿的衣服:两只白色的大翅膀挂在衣服上。我想这将永远是我最喜欢的东西,永远。纸娃娃卖得掉的,这是肯定的,就像小面包一样。

塔卢拉赫回来过圣诞节。天哪,我们笑得是那么欢,天哪!我对她说,我要给她做玩具娃娃,她说:“那就做吧,亲爱的,至于玩具娃娃的衣服嘛,给我裁一件修女衣和一件摩托服。”我们回想起那天晚上,雷德提出来要跟我比赛骑摩托。我不仅骑了,而且我还让塔卢拉赫坐在我后面。我相信蒙哥马利的老人们现在还在说这件事:两个长发披肩的女孩骑着一辆摩托轰鸣而来,向前飞奔。两个少女狂笑着,大骂在连廊下乘凉的人。天哪……这些都……失去了。以前说过的话。

我和塔卢拉赫骑摩托上了大厦的阶梯,一直来到列柱旁边,在仿古的柱子之间,我们像市场上的两只猴子在练习,我在转车轮,塔卢拉赫在练垂直爬高。只要能显示不该显示的东西,什么都做。人们扭过头去。看不知羞耻的后代的隐秘,等于是给我们的贵族家庭抹黑。

还有些时候,我们没那么淘气,我们还是在那里的台阶上表演哑剧,塔比我有才能,大大超过了我。她最后用一个怪异的原地旋转,挽回了刚才失足所丢的面子。塔卢拉赫是个十四岁的女明星。

我们最喜欢的玩笑,还是那个被认为是“可耻”的玩笑:我们站在妓院(那是蒙哥马利古老的机构)隔壁的门口,当某个衣冠不整、满脸通红的家伙走进大门时,我们就用手电照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