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2、23日

偶像死了。“夫人,你丈夫死了。是的。我们想在您从广播和报纸上得知这一消息之前通知你。电影厂谨向您表示深切的哀悼。”

我没有感到痛苦,我太恨他了。

可他们……他们苍白而毫无表情的声音从白色的床单里透进来:“她很冷漠,你们看得出来的。摇摇晃晃,不再回答。精神紧张,伴随着自从那个仁慈的出版商拒绝她的手稿以来人们应该担心的东西:深深地陷入意志缺失和精神衰弱之中。”

忧伤在我的心中找不到位置:我恨他,我诅咒他带给我的命运,让我在他死了以后还活着。由于曾经生活在他的阴影里,我现在要独自在黑暗中枯萎和消失?……腐烂,让人讨厌!……巨大的胜利!我英俊的丈夫没有死:他在报复,他胜利了。一直都是他胜利。

人们说,是我的疯狂造成了我们俩的分离。我知道事实上恰好相反:我们的疯狂把我们连接在了一起。是清醒把我们分开的。

别指望我来完成未竟的事业。我可不当莫索尔[51]的妻子。

*

也就是说……谁也不知道开始的时候是怎么会相爱的,也不知道这些年是怎么忍受的。开始的时候,我看不起他;结束的时候,是他看不起我。

司各特是个给父亲挽回名誉的男人——他是那么优秀——同时,他又是让父亲重新蒙受耻辱的儿子——他是那么失败!

他为这些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啊,丈夫啊,就当这是我的谎言,是我的幻觉:就当你没有死,你会很快回来,回到崭新的豪华敞篷车里,你会重新走上这个贫穷小镇的道路,站在门前,大声地按喇叭,为了让我听见,为了让大家都听见,但又没有大声到引起公愤、让我母亲感到丢脸的程度,你太聪明了。于是,我从屋里出来,我将看到鲜红的斯图兹跑车,我鼓起掌来,你跑过来。明尼在窗帘后面一定感到很痛苦,她也被关在屋里,很不幸福。

司各特……傻子……我的司各特……别走,留下来陪我。你为什么要走?……你答应过我们将呆在一起的!天空中两只最漂亮的鸟将呆在一起!我会查证,打电话给好莱坞的警察局长……傻子!我的司各特,是我呀,宝贝!傻子……如果你死了,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也会死的。

我要让帕蒂从纽约回来——现在太晚了——她要回来参加仪式……也就是人们所说的葬礼……你走了,傻子,走得很伟大。啊,我是多么想跟你一起走啊,我的司各特,我活着的梦,我坚强不屈的美男。你不像是死了,你跟呈现在我眼前的发青的尸体一点都没有关系。

你是一个让人无法生气的王子。永远如此。

往事历历在目。

在热内斯的游轮上,一个摄影师让我们靠近点,你还记得吗?帕蒂笔直地站在我们中间,脸上的表情非常严肃,抱着一把儿童小提琴,好像她只是一个来拜访我们的过客。傻子,你还记得这些吗?你还记得吗?你这个让我爱得发疯的人!以后,谁还想得起我们?谁?好像我们的生命不该留下任何东西。苦涩的灰尘,金色的灰尘——来自平原的风将把他们吹走。浪漫的情人往往没有结果。

在那张照片上,我发现了你送给我的那件松鼠皮大衣,那是在第五大道的皮货店买的。这是我一生中最喜欢的一件衣服,它已经很破烂了,你让我把它扔了。与人们说的或写的恰恰相反,我对时髦的东西并不感兴趣,我不喜欢和时装界的人吃晚饭,在曼哈顿和在巴黎都一样,一吃就是几个小时,没完没了。他们的服装太复杂了,让我感到局促不安。我现在还怀念我童年时代穿着短裤、棉衬衣和便鞋的样子。

是我误解了生活,还是我愚蠢的骄傲毁了自己的一生?

两天来,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我的脑际,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