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2/4页)
第二天下午,阿切尔在晚饭前坐在书房中抽着闷烟,简妮进门发现了他。他从事务所回家的路上没能到俱乐部一趟。在事务所里,他是一名律师,和他阶层里许多富裕的纽约人一样闲散地工作。他情绪不佳,还有点脾气。每天在同样的时间做同样的事情,这种挥之不去的恐惧感攫住了他。
隔着玻璃窗看见那些戴着高帽、无所事事的熟悉身影,他喃喃自语:“一成不变——一成不变!”这个词语像无休止的调子般一直盘旋在他脑海中。他通常在这个钟点踏进俱乐部的门,今天他却回家了。他不仅知道他们很可能会讨论什么,还知道每个人会在哪个部分发表己见。当然,公爵会是他们讨论的主要对象,但第五大道上一位金发女士出现在由一对黑色矮脚马拉的淡黄色小马车里(大家都认为这是博福特所为)无疑也会被深入讨论。这种“女人”(人们这样称呼她们)在纽约并不多见,自己驾驶马车的更是凤毛麟角,因此范妮·林小姐在社交时间出现在第五大道上深深刺痛了上流社会。就在前一天,她的马车经过洛弗尔·明戈特夫人的马车,后者马上摇响了手旁的小铃,命令车夫载她回家。“如果这件事发生在范德卢顿夫人身上可怎么办啊?”人们惊恐地互相问道。阿切尔仿佛听见劳伦斯·莱弗茨正对四分五裂的上流社会侃侃而谈。
他不耐烦地抬头,看见妹妹简妮进门,又马上低头继续看书(斯温伯恩刚出版的《蔡斯特拉德》),像没看见她一样。她扫了一眼堆满书的写字台,翻开一卷《都兰趣话》,对着书中的古体法语做了个怪脸,叹气说:“你看的东西可真高深!”
“怎么了——?”他问,她像卡珊德拉[21]一样地在他眼前晃动。
“母亲非常生气。”
“生气?生谁的气?为什么?”
“苏菲·杰克森小姐刚刚来过,说她哥哥会在晚饭后到访。她不愿意过多透露,因为他不准她说,他希望能亲自讲述所有细节。他正和路易莎·范德卢顿表姨妈在一起。”
“老天爷,我亲爱的妹妹,请你再说一遍吧。只有无所不知的神灵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现在可不是冒犯神灵的时候,纽兰德……母亲对你不去教堂已经够难过的了。”
他嘟囔了一声,继续埋头看书。
“纽兰德!听清楚了。你的朋友奥兰斯卡夫人昨晚参加了勒姆尔·斯特拉瑟斯夫人的聚会,她是跟公爵和博福特先生一起去的。”
听见这宣言的最后一句,年轻人的心中升腾起一股无声的怒火。但他压制住怒气,笑道:“那又怎样?我知道她本来就有这个打算。”
简妮脸色发白,瞪着眼睛。“你知道她本来就有这个打算——你居然没有阻止她?没有警告她?”
“阻止她?警告她?”他又笑了,“我又不是要娶奥兰斯卡伯爵夫人!”听见自己这句话,他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你可是要和她的家族联姻的。”
“噢,家族——家族!”他揶揄道。
“纽兰德——你难道不在乎家族吗?”
“一点儿也不在乎。”
“也不在乎路易莎·范德卢顿表姨妈会怎么想?”
“一点都不——如果她非要像个老姑娘那样胡思乱想的话。”
“母亲可不是老姑娘。”他未婚的妹妹抿着嘴说。
他很想大喊:“是的,她是,范德卢顿一家也是,在现实面前,我们所有人都是老姑娘。”但看见她皱起了温柔的长脸流下眼泪,他又为自己所施加的毫无意义的痛苦而羞愧。
“去他的奥兰斯卡伯爵夫人!别像个胆小鬼,简妮——我不是她的监护人。”
“没错,但你的确有让韦兰家提前宣布你们的婚事,好让我们都支持她。如果不是因为那样,路易莎是绝不会邀请她参加公爵的晚宴的。”
“好吧——那邀请她又有何妨?她是宴会上最好看的女人。是她让范德卢顿家的晚宴变得不像以前那么悲壮了。”
“你知道亨利是为了讨你高兴才邀请她的,是他说服了路易莎。而现在他们很不高兴,打算明天就回斯凯特克里夫。纽兰德,我想你最好下楼一趟。你大概体会不到母亲的感受。”
纽兰德在会客厅里找到了母亲。她从针线活中抬起头来,皱着眉问:“简妮告诉你了吗?”
“是的,”他努力让自己的声调和母亲一样平稳,“但我不觉得这是个严重的问题。”
“冒犯了路易莎和亨利还不严重?”
“他们居然会被这种琐事冒犯,就因为奥兰斯卡伯爵夫人到一位他们视为普通人的女人家里做客。”
“视为——!”
“好吧,她的确是个普通人,但她也懂得欣赏好音乐,周日晚上整个纽约都死气沉沉的,她能给大家带来娱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