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第2/8页)

上午很快就过去了,中午的时候,我去工厂的食堂吃饭,人们排着队,慢慢向前。琳娜就在我的前面,喝着咖啡,吃着大大的圆形面包,她就像我刚来这里的时候一样,不能适应这里的食物。一切对于我来说都索然无味。

琳娜远远地坐在一边,我坐在了她对面的另一张桌子上。我低头吃着饭,不敢抬起眼睛,害怕和她对视。吃完了饭,我站了起来,将托盘收拾好,准备去喝点咖啡。从她桌边走过的时候,我瞥了一眼她正在读的书,那不是我们国家的语言,也不是这儿的语言,我觉得可能是拉丁语。

我也想装着正在读书的样子,可是我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我不由地一直看着琳娜。当她抬起眼睛的时候,我总是眼神低垂回避她。有时候,琳娜会长时间地盯着窗外看,我感觉有一样东西在她身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眼神。我记忆中的琳娜有着一双清澈和快乐的眼睛,而现在的她眼神凄迷、悲伤,和我认识的所有的难民一样。

下午一点,我们要回去继续工作,琳娜工作的车间就在我的上一层。

晚上,当我们从工厂出来,我看见琳娜快速跑去托儿所接孩子回来一起上车,她坐得离司机很近,我就在后面一点。

琳娜在今早她乘车的那站下了车,我也在这站下了车。她去了村子里的小杂货铺,我也是。她用手指了指她想买的东西,牛奶、面粉、果酱。她还不会说这里的语言,或者她成了个哑巴,那个在我小时候喋喋不休的小女孩。

我买了一包烟,继续在街上跟着琳娜。这一次,她绝对注意到了我,但她并没有说什么,她走进了一幢两层楼的房子,就在教堂的旁边。我从底层的窗户向里面看,光线只能够让我看清有一个男人坐在桌子旁,面前堆了些书,其他的地方都在黑暗中。

我发现了一条通往树林的小道,穿过了一座小小的木桥,我一直沿着路向前走,直到来到村子后面的山坡上。我坐在草地上休息了一下,试图找到琳娜的房子,我觉得我找到了,但我并不确定。小河与空地将我和村里的房子隔开了,我只能看到房子背面的窗户里移动的人影,但无法辨认出任何人。

我需要买一个望远镜才能看清是什么东西。

我原路返回琳娜的房子前,那个男的还坐在那里,琳娜也在那里,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用奶瓶给孩子喂奶。我不知道那是一个男孩还是女孩,但我现在起码知道琳娜有一个丈夫。

我决定乘车回去。等了好久,晚上汽车的班次更少,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

让在门口等我,他在台阶上睡着了。

他问我:“你去哪儿了?”

我说:“怎么了?我欠你钱了?你在这儿做什么?你们能不能别再烦我了,你们所有人。”

让起身,低声对我说:“我一直在等你,我需要一个翻译。”

我开了门,走进了厨房,说道:“走吧,已经很晚了,我要睡觉了。”

他说:“我饿了。”

我对他说:“与我无关。”

我把他推到楼梯那里,他继续说:“夏娃希望可以下次审判的时候再见到你。她负责外国人还有难民的一些事务,和我们相关的事情都和她有关,她一直在问我关于你的事情。”

我说:“和她说我已经死了。”

“但事实不是这样,桑多尔,你没有死。”

“她会明白的。”

让问:“你怎么变得这么凶,桑多尔?”

“我没有变凶,我只是累了,让我安静一会儿吧。”

我买了望远镜和一辆自行车。因此,我可以不用再等公交车,想去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去琳娜的村里,白天或者晚上都行,离市区只有六公里的路。

我不再跟踪琳娜,出了工厂,我会直接坐车回市里,而她则在她的那一站下车,不会再看见我。

除了在食堂的时候。

要等更晚一些,晚上的时候,我才会去用望远镜偷看琳娜,但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琳娜哄孩子们在小床上睡下之后,和丈夫一起睡在大床上,然后关上灯。

有时,琳娜会倚在窗前,嘴里叼着烟向我这里望着,但她看不见我,她只能看见树林。

我很想告诉她我在这里,我在这里看着她,在这个陌生的国家里,我一直很关心她。我很想告诉她不必害怕,因为我在这里,她的哥哥,会在任何有危险的时候保护她。

我在哪儿读过,或者听说过,在古老的埃及,最完美的婚姻就是哥哥和妹妹的结合,我也是这么想的。虽然琳娜只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但我没有别的妹妹了。

星期六到了,星期六的时候,工厂休息。于是我骑车去了琳娜的村子,观察着这对夫妻,有时在房子前,有时在树林里。我看见琳娜换了衣服,背起包来到公交车站准备去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