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同盟(第4/9页)

“你不记得我了吧?”那个人说着,算是跟他打招呼。

“不,”英勃尔回答道。“你就是走到外地去的霍坎。你妈死啦。”

“她是个上了年纪的人。”霍坎说。

可是英勃尔没有听见,霍坎只好再摇摇他的肩膀,把他弄醒。

“我要把那个人刚才念过的话,对你讲一遍,他说的就是你闹的那些乱子,而且都是你,你这个傻瓜,对亚历山大队长讲的。你要明白,你得老实地说这些话究竟是真是假。这是法庭上的命令。”

霍坎曾经跟教会里的人混过一阵,他们教会了他读书写字。他手里拿着先前那个人大声宣读过的许多讲究的纸张,纸上写的全是英勃尔的口供,当初他通过吉米,向亚历山大队长坦白的那些话,已经由一个书记记录下来。霍坎开始读起来。英勃尔听了一会儿,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便突然插嘴说:

“这都是我说过的话,霍坎。你的耳朵并没有听见过,怎么嘴里会说得出来。”

霍坎洋洋自得地微微一笑。他的头发是从中间分开的。“不,英勃尔,这些话都是纸上来的。我根本没有听见过。它们都是写在纸上,通过我的眼睛,钻进我的脑子,再由我的嘴讲给你听的。这些话就是这么来的。”

“就是这么来的?这些话都在纸上?”英勃尔心怀敬畏地低声问着,一面用拇指和食指沙沙地拨弄那些纸,盯着那些涂在纸上的文字,“这真是一种了不起的法术,霍坎,你简直是一个创造奇迹的大法师。”

“算不了什么,算不了什么。”这个年轻人满不在乎地说,他得意极了。于是他就随便拿起一页文件,读着:“那一年,在解冻之前,来了一个老头子和一个跛脚的小小子。他们也给我杀死了,那个老头子叫唤得很厉害……”

“这可一点也不假,”英勃尔上气不接下气地插嘴说,“他叫唤得很厉害,过了好久还不肯死。可是霍坎,你怎么知道的?大概是白人的头领告诉你的吧?当时,谁也没有看见我,我只告诉过他一个人。”

霍坎很不耐烦地摇了摇头:“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这些话都是写在纸上的,你这个傻瓜!”

英勃尔使劲儿盯着纸上的笔迹:“你是不是像猎人瞅着雪地,说:‘昨天,有一只兔子从这儿跑过,它在这片柳树丛里站住听着,后来听到了什么,心里害怕,转身向后就跑;它在这儿一路飞奔猛跳,可是从这儿来了一头大山猫,比它奔跑得更快,跳得更远;这儿的雪里有几个很深的猫爪印子,准是山猫猛地一蹿,在这儿扑倒了那只兔子,兔子在它下面一滚,翻得肚皮朝天;于是,从这儿开始,只剩了山猫的脚印,再也找不到兔子了。’猎人看见雪上的印子,会这样说上一大套,大概你也是这样,眼望着那张纸,嘴里就说,英勃尔干过这个,又干过那个,对吗?”

“一点儿也不错,”霍坎说,“现在,你好好听着,管住你那根舌头,别像女人一样唠叨。叫你说,你才可以说。”

此后,有好久,霍坎都在对他宣读他的口供,英勃尔一直在默默地沉思。最后,他说:

“这都是我说过的话,句句都是真的,可是我老了,霍坎,还有一些忘了的事情,现在才想起来,应该让那个首领知道。起初,有一个从冰山那面过来的人,带着灵巧的铁夹子,打算在白鱼河里捉海狸。我把他杀了。很久之前,还有三个到白鱼河来找金子的人。他们也给我杀了,让黑獾吃掉了。还有,在五指山那里,有一个人驾着木筏,带了许多肉。”

每逢英勃尔停下来回忆的时候,霍坎就翻译,书记就连忙记录,审判室里的人神情麻木地听着一个个不加渲染的小悲剧,直到英勃尔讲到了一个红发斜眼的男人,说他远远一枪就打死了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