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戎马逸 第一章 西征日调万黄金(第4/5页)
杜方柠脸上腾地一红,在他没看清自己脸以前,已策马飞奔起来。韩锷还在为她的举动怔着,却听杜方柠口里简短道:“快跑,看我的骢儿快还是你的斑骓快。”
一连几天,韩锷最怕见到的就是杜方柠了。因为只要心中温柔绮念一起,胸腹间立时就刀刮般的难受。算起来,这蛊毒中的也好有一年多了。他以前虽常常想起方柠,但总觉得彼此间山遥海远的,虽一念起时偶然间觉得胸腹间小有不适,还没什么大碍。可现在,关山飞渡、塞外同袍后,与杜方柠之间虽几月不见,却更觉彼此同心。这股温柔念头一旦深种,加之利大夫的药性已过,那蛊毒发作得就格外厉害起来。
原来他只是心爱这个女孩,觉得她好是神秘好好是迷幻,乐游原上一见倾心。渐渐了解后,不由多生了一份怜惜出来:她原来也是一个那么挣扎着的苦命女子。如今,那爱意底下,却又平添了一分别样的敬重——他早于几月前就从杜方柠派来的使者口里听到,当日居延陷围时杜方柠怎样的青索短匕,城头酣战!他当时听得心里就热血一涌。这几日居延城里居住下来,与杜方柠虽日日见面,可他却要时时提防着那份突发的绞痛之感。又不能露在面上,惹杜方柠担心,这日子过得可大是苦恼。
而每到夜来,他与杜方柠的歇宿之处却就在同一个驿馆。躺在床上,静静的夜中,虽隔着几间房,只觉得彼此似乎呼吸都是清晰可闻的了。那时的他总是不免微涉绮思,象一句诗里说的“每到夜来惯绮思”。那时,方柠那青森森的发似乎借着夜色的掩盖不由得就在韩锷的心头长了出来。他伸手想轻轻抚开那乱委的发,幻想着下面该是一张怎样迷乱痴情的脸儿,可那脸上隐于睫下的神采是他一直感到神秘与不懂的。可他想了解她、读懂她,却似又无门而入。可夜,这是夜,在夜里,他会幻想着把她那一层坚硬的表皮剥开,象、剥开——岭南佳果荔枝,剥开后,会是怎样一种赏心悦目惊心动魄的莹白?如果把那汁肉咬破,让她所有的滋味溅入自己的齿颊,是不是他就可以更深地把她读懂读透,让她对自己产生更深的眷恋?
那时韩锷的手指总会感到干燥而灼热,屈曲着,僵硬着,宛如痉挛。那是一支可望慰抚的手,可却总伸不到她的身边。好在、这是夜,他可以探到自己苦沸的根源,一手遮月。二手遮天,地上的火把高昂起来,烧灼着、以一种昂扬的姿式烧向他那么苦思却难以亲近的月亮上面。月亮化了,融融漾漾地在天上崩冰泄雪,然后、呻吟一声,落在他身体里砰发出来,冰溶雪澌,浇熄了他所有的热望苦恋。
可其后的感觉是如此失落?——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才能让自己在杂乱的梦中醒来,一睁眼就可望见她那恬静的脸?韩锷只觉方柠的手也向自己抓来,在他的心里长满了指甲。每到这时,韩锷就在那蛊毒所引发的疼痛之外更感到一种别样的痛来。
小计有天一早上代连玉来帮韩锷整理床铺,一叠被子不由吃吃地笑了。韩锷猛地惊觉,脸上登时发起烧来。小计的口里却在咿咿呀呀地唱:
上去个高山(者)望平川,平川里有一朵好牡丹。
看去容易,(者)摘是个难,摘不到手里是枉然……
韩锷脖脸通红地只能由他拐着弯取笑。余小计却不为己甚,笑嘻嘻地开始跟他讨零花钱。
余小计这两天几乎天天不着家。韩锷也无暇管他,毕竟他还是个孩子。这几个月,经临战阵,也当真苦了他了,让他好好玩玩吧。白日里,他能不和方柠见面就不见面。说实话,他怕的倒不是那蛊毒所引发的疼痛——只要彼此相知,就是疼死又何妨呢?他怕的是那样一个没有结果、没有终局的怅望。偶得见时,他们这些日子谈论最多的就是朝廷的西征。为这一场西征,朝廷要准备极大的一笔钱粮了,甚或都有文书来让韩锷这边也从西域十五城中筹备。为这件事,韩锷不免苦恼。他要算度精确,量力而行——这是当今大事,他不能不臂助王横海一把,但十五城局势初定,他不能涸泽而渔,坏了这大好基业。所以这几日下来,几乎天天都纠缠在账簿之中,最后累得他倒也无暇多想自己与杜方柠之间的窘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