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11页)
卓娅・乌特恩亚亚找到一个空的烟灰缸,放在岑诺伯格身边。“你们想要什么口味的咖啡?”她问客人们,“我们喝的咖啡都是像夜晚一样漆黑,像罪恶一样甜腻。”
“那种很好,夫人。”影子说。他望着窗外街对面的建筑。
卓娅・乌特恩亚亚走开了。岑诺伯格看着她的背影。“她是个好女人,”他说,“不像她的姐妹们。其中一个贪婪成性,而另一个,每天做的事情就是睡觉。”他把穿着拖鞋的脚搭在一张低矮的长咖啡桌上,桌面上镶嵌着棋盘,上面到处是香烟灼烧的痕迹和杯子留下的水印。
“她是你妻子?”影子问。
“她谁的妻子都不是。”老人安静地坐了一阵,低头看看自己粗糙的双手,“我们是亲戚,一起来到这里,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岑诺伯格从睡袍口袋里掏出一包没有过滤嘴的香烟。影子不知道那是什么牌子。星期三从浅色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只狭长的金制打火机,为老人点燃香烟。“最初我们到了纽约,”岑诺伯格接着说,“我们家乡的人全都到了纽约。后来,我们搬来这里,住在芝加哥。遇上的全是倒霉事,在老家,人们几乎忘记我的存在。在这儿,我像是一段糟糕的记忆,没人想记住我。你知道我刚到芝加哥时做什么工作吗?”
“不知道。”影子回答。
“我在肉食厂找到一份工作,在屠宰车间。阉牛顺着斜坡滑道过来时,我当砸脑袋的。知道为什么管我们叫砸脑袋的吗?因为我们拿着大铁锤,用它砸碎牛的脑袋。砰!胳膊有劲才能干这个活儿,明白吗?然后钩子工把牛的尸体用铁钩吊起来,割开它们的喉咙。他们先把牛血排干,再割掉牛头。我们这些砸脑袋的力气最大。”他拉高睡袍袖子,弯曲手臂,展示在衰老皮肤下依然可见的肌肉,“不光需要力气,那一锤还要有技巧。不懂窍门的话,牛只是被砸晕,或者发怒了。后来,到了五十年代,他们给我们换成钉枪,你把它举到牛的前额,砰!砰!你肯定以为,这下子任何人都可以杀牛了,不过事实并非如此。”他模仿铁钉从牛头穿过的动作,“还是需要技巧。”回忆往事让他微笑起来,露出一口铁锈色的牙齿。
“别再给他们讲杀牛的故事了。”卓娅・乌特恩亚亚用红色的木托盘托着他们的咖啡进来,咖啡盛在小巧的亮釉瓷杯里,颜色深得近乎黑色。她给大家每人一杯,然后坐在岑诺伯格身边。
“卓娅・维切恩亚亚去买东西了。”她说,“很快就回来。”
“我们在楼下碰见她了,”影子说,“她说她给人算命。”
“是的。”她妹妹说,“黄昏时分正是说谎的好时候。我不会说善意的谎言,所以我是不称职的预言者。而我们的妹妹,卓娅・波鲁诺什娜亚,她根本就不会说谎。”
咖啡比影子期望的更甜、更浓。
影子道声歉,进了房门入口旁的卫生间,这个像壁橱一样狭小的房间里挂着很多发黄的带镜框的照片。现在刚到下午时分,但天色已经开始渐渐暗了下来。外面客厅里传来争吵的声音。他匆匆地用冷水和味道恶心的肥皂片洗干净手。
影子出来时,岑诺伯格正站在客厅里。
“你带来了麻烦!”他咆哮着,“你只会带来麻烦!我不会听你的!你立刻从我家里滚出去!”
星期三依然镇定地坐在沙发里,喝着咖啡,抚摸着那只灰色的猫。卓娅・乌特恩亚亚站在单薄的地毯上,一只手紧张不安地缠绕着她长长的金发。
“有什么问题吗?”影子好奇地问。
“他就是问题!”岑诺伯格怒吼,“他就是!你告诉他,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帮他的!我要让他出去!叫他立刻滚蛋!你们两个都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