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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朝我放箭的,想必就是你这位同袍吧?若是这样,你带他来便讲得通了。”

“小人驽钝。”任待燕的声音平静得出奇。

“任将军,我亲眼看着箭飞来。我看见你挡下它,又用盾护住右边。其他人都往左跑,你却朝向右边。是你把其他人引向别处——请问,”林珊转过身,问另一个人,“你有足够时间脱身吗?还有弓呢,扔掉了吗?当然,你必须得扔掉。”

屋里第三次沉默,就连外面的细微声响都能听见。林珊心想,沉默也有不同的浓淡明暗,也有无穷的变化,可不仅仅是没有声音。

那人一声不吭,无助地摊开双手表示反对。任待燕则一直盯着自己。她知道,这回他终于看见自己,并且在估量这个对手了。

于是她直直地迎上任待燕的目光,说:“我写了两封密函,交给驿使送出去了。一封送到御史台,另一封送给父亲和我都信得过的人。一旦我和父亲有什么不测,就会有人把信拆开。反之就一直原封不动。今天上午的事情,信里交代得很详细。”她抿了一口酒,“我想应该让你知道。你真不喝酒?”

接下来的一切让林珊颇感意外。林珊不敢说一定能算准任待燕的反应,但她绝没想到,他会大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任待燕恢复平静,说:“哦,夫人慧眼如炬!”他又露齿一笑,整个脸色随之一变:“夫人大名,在下其实早有耳闻。不过坊间传闻显然并不属实。”

“待燕!”另一个人压低声音,手足无措,十分窘迫——仿佛想在这样安静的屋子里说话,却不要外人听见似的。她心想,这个人简直像是掉进湖心,正拼命扑腾想要上岸。

“主人赏光,”任待燕说,“在下自然要讨一杯酒。”

他高兴的样子让林珊很不自在,不过她还是努力挤出一丝微笑,镇定自若地站起身来,为两人斟酒。

任待燕接过酒杯,转过身问父亲:“这几口第五王朝的大钟,保存这么完好,真是难得一见。不知林员外从哪儿得来的?”

林珊小心翼翼地端着酒壶,又斟了一杯酒,然后把酒壶放回烧酒炉上。

林廓答道:“这都是小女夫妇的收藏。”林廓此刻心里想必翻江倒海,但他绝不会让女儿失望。

“我与相公在新安城外的一片墓地边上发现的。”林珊说着,走到任待燕的同僚面前,把酒杯递给他。她朝那人莞尔一笑,转向任待燕:“一个亲兵居然懂得第五朝的铜器,真是让人意外。”

“夫人谬赞了。”他走到一口寺钟跟前,凑上去仔细审视。这口钟是整间屋子里最有价值的藏品,丈夫颇以此为得意。“这钟上的字,是谁的手迹?——这字我认得,没错。”

没错?

林珊说:“应该是段庭的手迹。”这场对话着实让人吃惊。“第五朝末代皇帝当政时,他是相国。”

直到如今,那个末代皇帝的名字依然说不得。

“那这铭文可是卢龙所作?”

“正是。”

任待燕转过身,大笑起来:“先生见到一定会非常得意。”

林珊当即问道:“今天的事情,尊师知道了也会得意吗?”

她还想喝酒,却不敢碰杯子。她怕别人看见自己手在发抖。

“会吧。”任待燕这样说时,脸上浮现出奇怪的表情。

“待燕!”同来的人又嘶声叫道,“你这是……”

任待燕轻轻地举起一只手,像是在安慰他。

他站在铜钟旁边,看看林珊,又看看林员外:“寇赈又要重掌相印了,此人需要加以约束。当年他遭到流放,这笔账多少要算到二位的头上。这么一来,深入禁宫行刺便说得通了。这些,二位能理解吧?”

林珊深吸一口气,还是回到椅子边伸手端起杯子。手抖就抖吧。她站在桌旁,桌子上放着一只第三王朝的簋,保存十分完好。还有一柄作为礼器的钺,柄上有一头猛虎,同样是第三王朝的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