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因弗内斯,1945 第四章 踏进城堡(第6/6页)

“克莱尔,谢谢你。你的手好巧。”他伸出手来,好像要触摸我的脸,不过他似乎打消了念头,手挥了挥,又放了下来。显然他也感受到了那股奇特亲密感的起伏波涛。我匆匆移开视线,手挥弹着,摆出“这没什么”的姿势。

我的目光环视房内,入眼的是被烟熏黑的壁炉、狭长无光的窗子,还有结实的橡木家具。没有电器设备、没铺地毯,床架上也没有亮闪闪的铜柱头。

事实上,这里就像……十八世纪的城堡。但,弗兰克呢?我在树林里遇到的那个男人和弗兰克相似到让我不安,但詹米对兰德尔的描述在各方面又和我所知的个性温柔、性好和平的丈夫截然不同。那么,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就连我也开始相信这是真的,那么就有各式各样的可能性了。兰德尔,这个我从族谱上认识的男人,品行不见得和他的子孙全然相似。

不过,我当下担心的是弗兰克。如果我身在十八世纪,那弗兰克人在哪里?要是我回不去贝尔德太太的家庭旅馆,他会怎么办?我还能再见到他吗?想起弗兰克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自从踏进巨石阵,我平凡的生活就不复存在了。我被人攻击、威胁、绑架,一路颠簸,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有好好进食、睡觉。我试着把持住自己,嘴唇却开始抽动,眼眶不能自抑地泛出泪来。

我转向炉火,掩饰着自己的表情,不过太迟了。詹米执起我的手,语音轻柔地问我怎么了。火光在我金色的婚戒上闪耀着,我悲从中来,开始啜泣。

“哦,没事,等会儿就会好的,真的。是因为……我的……是我的丈夫。我不……”

“啊,姑娘,你丈夫刚过世吗?”詹米的声音充满同情的忧虑,让我完全失控。

“不……对……我是说,我不……对。我想我成了寡妇了。”情绪和倦意涌来,我瘫倒在詹米身上,歇斯底里地啜泣。

这小伙子心地善良,没有唤人来帮忙或者困惑地退缩,反而坐了下来,以未受伤的那只手紧紧揽住我,让我坐在他腿上,然后轻轻摇着我,用盖尔语在我耳边温柔地说着话,轻抚我的头发。我随即臣服在恐惧和心碎的困惑下悲苦地哭着,但是当詹米搓抚我的颈子和背部,让我感到他宽大温暖的胸膛时,我慢慢静了下来。我渐渐停止啜泣,疲惫地依偎在他肩膀的弧弯里。我感到他的手指在我耳后轻柔摩挲,耳里听着我不懂的话语,迷迷糊糊地想着:“难怪他对马很有一套。”如果我是马,我也愿意让他驾着我到任何地方。

很不幸,就在我冒出这个荒唐念头的同时,我也惊觉这个年轻男子可不是真的完全精疲力竭。事实上,情况突然变得极为尴尬。我从他大腿上跳开,咳了几声,清清喉咙,还用衣袖擦擦眼睛。

“对不起……这个……我的意思是……谢谢你为我……可是我……”我结结巴巴,满脸火热地退开。他的脸也有点涨红,但并不慌乱狼狈。他伸手握住我的手,把我拉回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我下巴下方却不碰触到我,让我抬头面对他。

他轻声说:“你不必怕我。只要我在你身边,你也不必怕这里的其他人。”詹米放开手,转身朝向炉火。

“姑娘,你需要喝点热的,再吃些东西。肚子里填点东西比什么都有效。”他说得完全正确。詹米试着用单手倒肉汤的动作让我笑了起来,于是我上前帮忙。他说得对,食物真的有效。我们一起静默地啜饮着肉汤,吃着面包,暖意和饱足感让我们逐渐舒缓下来。

最后,詹米站起来,捡起落在地上的被子。他把被子扔回床上,示意我上床去。“睡一下吧,克莱尔,你累坏了,而且过不了多久有人可能要和你谈谈。”

这句话提醒了我处境危险,但我已经累得无法顾及。我仅在口头上客气了一下就占了床,我从没见过像这张床这么诱人的东西。詹米向我保证他可以自己再找张床。我一头栽进堆得高高的被子,在他尚未踏出门时就已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