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8/16页)
科迪莉亚说道:“谢谢你的好意。我们是不是该弄一个花圈?”
“当然可以,还可以增加点色彩。我来办吧。”
于是火葬和花圈都就位了。花圈做得很俗气,是用百合花与康乃馨编成的,上面的花朵已经开始凋谢,散发着腐烂的气味。主持火化仪式的牧师小心控制着语速,语气中不乏歉意,似乎想让他的听众明白,虽然他自己乐于接受上帝的特别眷顾,但并不指望所有人都相信那些难以置信之事。在合成音乐声中,伯尼被送进了焚化炉,时间掐算得刚好,因为进入小教堂的送葬队伍已不耐烦地发出了窸窸窣窣声。
一切结束后,只剩下科迪莉亚一个人站在耀眼的阳光下,感受着石子路面透过鞋底传来的热量。空气中散发出浓郁的花香,她突然心中一阵凄凉,为伯尼感到愤愤不平。于是她找了个替罪羊,把气全撒在苏格兰场[2]那个高级警司身上。是他把伯尼从唯一想要的工作岗位上撵走,他甚至都懒得再去了解一下伯尼后来的境况,而她最荒谬的指控是,他居然连伯尼的葬礼都没来参加。伯尼想当一名警探,就像其他人想绘画、写作、喝酒或者找人私通一样。像刑事调查局这样的地方,难道还容不下一个人的热情和无能吗?科迪莉亚第一次为伯尼落泪了。热泪模糊了双眼,视线中那些顶着花环、等候出殡的灵车队伍变得更长更庞大,仿佛延伸出无数闪亮的金属和摇曳的花朵。她把头上唯一用以哀悼的黑绸巾取下,开始朝地铁站方向走去。
到了牛津广场的时候,她感到渴了,于是决定去迪金斯&琼斯百货的餐厅喝杯茶。如此放纵的行为与她平时很不一样,但这本就不同于以往,是恣意放纵的一天。她逗留了很长时间,充分享受了账单的价值。等她回到事务所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十五分以后了。
有个人在等她。来者是个女人,正把肩膀倚在门上,在肮脏的油漆和油腻的墙壁映衬下,显得很冷静又不和谐。科迪莉亚惊讶地屏住呼吸,收住急匆匆的脚步。她轻便的鞋子踩在楼梯上几乎没有声音,因此并没有被对方发现。她观察这位来客好几秒钟,头脑中立即留下一个生动的印象:这是一个精明强干、独断专行的女人,而且衣着得体,让人望而生畏。她身穿灰色小竖领套装,露出颈部窄窄的一道白领;一双黑色名牌皮鞋显然价格不菲,左肩上斜挎着一只有贴袋的大黑包。她身材高挑,头发过早地变白了,现在剪得很短,就像戴在头上的一顶帽子。她生着一张长脸,面色苍白,此时正在阅读右手里折叠的《泰晤士报》。过了一两秒钟,她意识到科迪莉亚的到来,两人的目光相遇。那女人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如果你就是科迪莉亚·格雷,那你迟到了十八分钟。这个留言条上说你四点钟回来。”
“我知道,很抱歉。”科迪莉亚匆匆上前几步,把钥匙插进锁孔,打开了门。
“你想进屋说吗?”
女人抢先一步走进了外间办公室,她看都没看房间,便转身面向科迪莉亚。
“我想见普赖德先生。他多久能来?”
“对不起,我刚参加他的火化仪式后回来。我是说……伯尼死了。”
“我们明明在十天前还听说他活得好好的。他一定死得异常迅速和神秘。”
“并不算神秘。伯尼是自杀的。”
“太意外了!”来者似乎被这意外震惊了。她双手紧握,不安地在房间里转悠了片刻,像是在上演一出悲情哑剧。
“太意外了!”她又说了一遍,接着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科迪莉亚没有吱声,两人只是严肃地看着对方。接着她说道:“好吧,看来我是白跑了一趟。”
科迪莉亚说了一声几乎听不见的“不”。她真想一个箭步堵在门口,但她抑制住了这荒唐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