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蘑菇痴儿一个独立的故事(第4/41页)

另外,我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我这个蘑菇痴儿朋友,在童年时曾幻想自己拥有施展魔法的力量,尽管这样的念头只是偶尔出现,或者也就出现过一次。他相信自己能够感觉到身体中蕴藏的魔力,藏在肌肉中,在他施展魔法时积聚,并形成独一无二的魔法肌肉。——怎么变魔法呢?用什么东西变呢?——他本人。——怎么变呢?变成什么?——他想把自己变消失,用积聚的肌肉力量,让自己瞬间在所有人眼前消失。从所有人的眼睛里消失,同时又待在这里。不对,不是这里,不是原地,更多是永远存在,让大家更加感到存在,让所有人惊讶不已。——那么我现在如何看待那个孩子在当时肌肉积聚的样子呢?——无非是顶着一颗比任何时候都大的脑袋而已,像是肿胀了一样。我听见了:那家伙清清嗓子,咳嗽几声,窃窃暗笑,略显羞涩但不是受打击后的垂头丧气。我用鼻子嗅嗅,闻闻味道:我的朋友,那个邻居男孩,他不会放弃。他确信自己下一次能够成功,就算不成,那么他也一定会在什么时候,成功地使用魔法消失,从众人眼前消失。

那个他曾在两三个夏天把宝贝兑换成现金的蘑菇收购站位于村外一所偏僻的、孤零零的房子里。相比这个地区的其他房子,这所房子显得高大宽阔,外形与建筑方式也与众不同。它看起来十分简陋,外国样式,既非农舍也非市民住宅,而是当时一种典型的“穷人住房”。在其中一扇布满灰尘、局部用纸糊的窗户后面,有个一动不动的玩具娃娃沉默地把眼睛睁得老大。这种破旧超乎了现代人的想象。——除此之外,房子里空空如也,悄无声息,连旁边的房间也空无一人。事实上,它是作为避难所用的,或者说收容所,为战后某个相邻的斯拉夫国家流亡至此的、或只是从其他国家来此落脚的家庭充当临时避难所。一直以来,能住人的仅有房屋底层,一个漆黑且无门的穴居房。上面两层空着,无法住人,外表看起来残破不堪,不是战争造成的,而是在更早以前就已经形成的残破景象。如果把房屋底层锁起来,那么整栋房子内部,从上至下空空如也,人们只能伸进脑袋,跨进入口一步就再也无法前行。它完全不是一所居住用房,即便要算的话,也不过是破破烂烂的地下室而已:倘若你再多走一步的话,没准它就会彻底坍塌。

在这里,有一户外国家庭蜗居在底层,看上去犹如消失在地表似的。全家上下几乎都是一副主人派头,甚至连小孩子,或者更小的孩子亦是如此。他们来这里做生意,在这块陌生的土地定居后不久,便立刻全心全意地投入到生意之中。他们的头脑转得飞快,每一次,当我的蘑菇痴儿带着他的货物站在并不存在的门槛上时,他们总会接连从避难所中走出来,其中有一个人,也可能是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孩子,用一台战前人们使用的秤开始称量。秤自带两个秤盘,一个盛放货物,另一个加放砝码。

大多数情况下,他都不是唯一的供货人,仅在第一年夏天,蘑菇收购站刚刚建起之时,他曾是唯一的供货人。随后,在那年夏末和之后的几个夏天里,这个地区采蘑菇的人数逐渐增多,于是,这座残破不堪的房屋门口总是挤满了卖蘑菇的人。随着时间的推移,称量蘑菇的秤也逐渐被移出屋外,最终摆在了穴居房的入口中央,仿佛成了贸易的标志。毫无疑问,其他供货商每次都带着比他更多的蘑菇前来;他们扛着大包,背着筐子或背包,两只手全占满了,还有人拉着小车。相比之下,他只是拎着他的货物一前一后地甩动着。这些上了年纪的人,尤其是妇女们对蘑菇的生长地了如指掌。收货商在称量他那少得可怜的蘑菇时,总是保持着从头至尾一成不变的注意力,每次都仔细称量,然后付给他几枚硬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