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忘川·覃衣(第2/9页)

他靠着覃衣摇摇晃晃站起来,灌了一口酒:“再也遇不到这样温柔的女子了。”

她一路沉默着,咬牙将他送回家,衣衫已经湿透,看了眼薛府紧闭的大门,转身离开。

月宁提着灯在后门等她,灯火映着和她一模一样的样貌:“没有人发现吧?”

她摇摇头进屋。

“你这样每夜都偷跑出去找薛夜,要是被爹知道了,又是一顿打。”

半开的轩窗悠悠探进一枝紫玉兰,在深夜里绽放幽紫光芒,她抓住月宁的手,一双桃花眼泛出泪意:“爹还是不让我学唱戏吗?”

月宁慌忙去捂她的嘴:“姐,你可千万别再说学戏这个词儿了,上次被爹打得还不惨吗?戏子那是什么低贱身份,世人都不屑一顾,说出口都是辱没家门的事,薛夜真的值得你如此吗?”

一滴泪从细长眼角滑落,她又想起多年前蓝衣公子将她从山贼手里救下,岭上野杏如烟霞开放,她闻见山风冷香,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嗓音如泉:“姑娘安好?”

她抹干眼泪,郑重地点头:“值得的。”

深夜雾色迷蒙,如豆灯火投在六扇山水翠屏上,她伏在案上睡去,恍然中见白衣女子踏雾而来,白衣白裙上唯一的装饰是裙摆点缀赤红花瓣。

她温柔而清晰的话语响在她耳边:“你的心愿,我可以帮你实现,拿着它,好好唱。”

覃衣从梦中醒来,窗外依旧是漆黑的夜,星光璀璨,月色投进来,看见地上躺着一面铜镜,在银光中折射迷幻的光彩。

“这是谁的东西,怎么在我房间?”

她神色迷茫将铜镜捡起来,光滑镜面映出她清丽容颜,片刻,漾开涟漪。

第叁章

吟春楼新来了一位青衣,初次登台唱的便是世人从未听过的曲目。唱的是那某朝某年,闺中女子受尽亲人欺辱,尝遍人情冷暖,后代妹出嫁于世人眼中的恶魔,孰料婚后夫君亲和,夫妻举案齐眉,羡煞旁人。娘家后悔不已,竟联手陷害女子,最后女子被休,带着恨意自尽于家门之前。

台上女子腰肢纤柔,一颦一笑皆是戏,一步一舞透灵巧,唱腔更是清秀灵敏。淡烟绿竹的帘幕缓缓落下,她青衣玉立,绯色眼妆艳丽得几乎要滴下血来,衬得一双桃花眼似妖似幻。

她退台后老板出来应付宾客才说,这出戏便是出自唱戏女子之手,她只唱自己写的戏。戏词婉转,戏剧精彩,自似水死后,桐城再没有出过如此多才多艺的青衣。

覃衣从后门出来,月宁已等在外面,将斗篷给她披上才问:“姐姐方才唱得真好,竟不输似水当年风姿,如此唱腔身段,真是姐姐无师自通吗?”

她看着夜幕银盘似的月亮,语气淡淡:“渴望一件事久了,连老天都会帮你。”

月宁东瞧西看,有些担忧:“这件事可千万不能传出去,让爹知道定不认你的。”

她脚下一顿,月色将窈窕影子投在路边簇簇花菱草中,眼角的水彩胭脂还未褪尽,生出几分冷艳味道。

“不认便不认,断了清净。”

月宁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打量她:“姐,你怎会说出如此凉薄之言。”

她没有回答,浑身透出一股子清冷之意,月宁跟在身后,突然觉得她这模样像极了戏中那心性凉薄的女子。

桐城都在议论那晚如昙花惊艳一现的青衣,也有人认为是有心之人想踩着已逝的似水乘虚而入,众说纷纭的结果便是覃衣再次登台时吟春楼爆满。

六月的天落下大雨,打在青石路上溅起大朵晶莹雨花。雨幕中青衣女子撑一把六十四骨淡色竹伞,疏丽妆容像素白天地间一朵艳色牡丹,是开到极致的美。

覃衣在五日后的大雨天再次登台,唱的依旧是新编曲目。夫君征战沙场,女子望断秋水,春去秋来却收到夫君战死沙场的消息,肝肠寸断后重拾信心,踏遍黄沙千里寻夫,最终在大漠中寻到一具缠着夫妻信物的白骨,一番痛哭后怀抱白骨自刎而死,生死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