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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有些人将分到的水泼洒到地上,看着它渗入土里。他们知道弗朗西斯科说得对。前几天,他们就曾目睹一位战友因伤寒死在面前。

空袭更加密集,能在这片暴露的地方幸存下来就是好运。一枚炮弹落下,干燥的尘土扬起,大块的石子落在战士们头上,溅到脸上,甚至飞进耳朵里。他们没有机会展露来复枪的命中率和投掷手榴弹的准头。勇敢并不能增加生还的机会,不过懦弱也不能。

“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一天夜里弗朗西斯科说道。风平浪静的日子越来越少,他们终于有个平静的时刻可以聊天。“德国飞机练习射击的枪靶。”

“也许你说得对。”安东尼奥低声抱怨道。他一贯保持积极的立场,此时也感到了与日俱增的沮丧。

看来,共和派的领导人并不能达成一致,他们没有明确的基本方向,甚至都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开始时坚定而谨慎的战略,现在在灰尘与混乱的蒙蔽下变得模糊。

尽管佛朗哥的步兵部队在前线遭到轰炸,死伤惨重,但国民军继续袭击共和军的机场,显著削弱了共和军在空中的战斗力。共和军艰难地守卫着战役之初攻下的领土。

七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太阳仍然毒辣得令人难以承受,国民军的空军部队已占压倒性优势。很多共和军试图逃跑,有些人在逃跑时被同志开枪打死。最后,战火终于平息了。弹药几乎用光,烧焦的坦克散落在战场上。

由于共和军通信不畅、领导人能力不足、军队对地形地貌缺乏了解、补给体系太过糟糕,国民军又获得了空中优势,共和军一开始的胜利最终几乎失去意义。这种胜利并无清晰的轮廓,战争的混乱状态让双方都感觉自己赢了。左翼领导人宣布,攻占布鲁内特是军事计谋的成功。然而,占领这个仅有五十平方公里的小镇却牺牲了两万条性命,伤者的数目至少与此相等,这桩小小胜利的代价未免太大。

“这么说,我们胜利在望了。”弗朗西斯科说着,用力踩着脚后跟,一直深陷到土里。“原来这就是胜利的滋味。”

他的挖苦,反映了士兵们对这场战役中毫无意义的牺牲的不满和愤怒。

现在“热情之花”在哪里?她怎么不来鼓舞他们,提醒他们绝对不能放弃?领导者告诉战士们这是一场胜利,号召他们继续战斗,但现在,战士们却开心于能回到马德里休息一下。以后还会有其他战线需要保卫。

安东尼奥和弗朗西斯科回到首都,待了几个月。那里,人们仍在举行“化装舞会”,假装一切如常,尽管这种脆弱的常态随时会打破。人们在阳光下畅饮冰凉的饮料时,听到一声空袭的警报,便拔腿向防空洞狂奔,这让他们记起仍然潜伏在这座城市的威胁。安东尼奥的思绪总是回到格拉纳达,他想知道,在一座被法西斯抢占的城市里,人们过着什么样的生活。那里的天空不会落下炸弹,但他怀疑,他至爱的母亲是否会坐在新闻广场上吃冰淇淋。

那年秋天,阿拉贡前线受袭,但安东尼奥和弗朗西斯科发现,去往战场的部队中不包括他们所在的营队。

“为什么不让我们去?”弗朗西斯科抱怨道,“我们可不能后半辈子都坐在这儿。”

“必须有人留在这儿保卫马德里。”安东尼奥说,“那场战役看上去一片混乱。你为什么要去当炮灰?”

安东尼奥十分信任共和国的事业,但现在生命却被浪费了,他很恼火。他不想白白牺牲。他们在马德里读到的那些文件详细地描述了共和派内部的分化,这丝毫无助于共和国的大业。冲突在自己人的阵营中爆发,只会阻碍己方的事业。安东尼奥永远无法理解为何朋友渴望战斗。正如他所料,阿拉贡前线死伤惨重的消息开始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