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7/8页)
现在,这些观众都理解了他。他们看看自己,发现他潦倒的模样就是自己的写照。这就是他们现在的样子——粗野,肮脏,悲伤,正在遭受追逐。
第一首歌结束后,安娜转过头看着梅塞德丝。
“我想知道,他是不是一直这样唱歌。”她说。
“谁知道呢!”梅塞德丝说,“这是我听过的最美丽的声音。”
这位吉卜赛人大受追捧。他描述了自己的故事与生活,却奇迹般地传达出这群人的感觉。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呢?”安娜喃喃道。
夜色将尽,许多人都在跳舞,舞步中带着些生机勃勃的意味,徘徊在阿尔梅里亚的阴霾似乎消失了。另一名吉他手出现了,然后一名老妇人上场了。她离开家乡时衬衣口袋里就装着一副响板,而她演奏的技艺简直精彩绝伦,令人惊叹。就像梅塞德丝摸到衣袋中的舞鞋一样,每当这位年长女士的指尖触到响板令人安心的凉丝丝的凸面,这简单的几片木板就会给她带来巨大的快慰。对于她,响板是这种突然袭来的怪异而可怖的梦魇中,唯一延续下来的东西。
这是一场别样的休憩。凌晨四点,几乎每个躲在学校里避难的男人、女人和孩子都挤进了这个房间。在八月,气温极少比此刻更炎热。人们忘记了当下的处境,纷纷开始微笑。直到吉他手精疲力竭,这个夜晚才宣告结束。短短几个小时,每个人都享受了一次多日未有过的深沉的安睡,连黎明灰色的光芒也未能打扰他们。
梅塞德丝和安娜躺在坚硬的地板上,一起盖着一条毯子睡觉。在这样的环境下,她们很快成了好朋友。两个少女醒来时,仍然在毯子下拥抱着,交流彼此的故事。
“我在寻找一个人,”梅塞德丝解释道,“这就是我来北方的原因。”
她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坚定而决绝,但安娜的表情让她意识到,这听起来何等荒唐。
“那你要找的人是谁?”
“贾维尔·蒙特罗。他有亲戚住在毕尔巴鄂附近。他可能会想办法去那儿。”
“噢,我们是去同一个方向。”安娜说,“我们会竭尽所能地帮助你。今天晚些时候,我们就要离开了。那时,他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她朝着父亲的方向点点头。杜阿尔特先生仍在睡觉,他躺在靠墙的一张毯子下面,一动不动。
梅塞德丝知道,她不能期望从安娜的父亲那里得到任何温暖。前一天夜里,当她回教室拿舞鞋时,无意中听到一场让她震惊的谈话。走进房门时,她听到有人在高声说话,还提到了她的名字。
“听着,我们对这个叫梅塞德丝的女孩一无所知。”杜阿尔特先生对妻子咆哮道。教室里的许多人都离开了,去寻找那流淌而来的不可阻挡的音乐。“万一她是共产党呢?”
“她当然不是共产党!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透过门缝,梅塞德丝继续听他们说话。
“到处都是共产党,还有法西斯分子,就是他们造成了这一切。”他挥舞着手臂,指着屋里乱七八糟的一切,这些都印证着他们的流离失所。
“你怎么能说这是他们的错?”杜阿尔特太太问道,她提高了声音,“你开始像你的兄弟们了。”
梅塞德丝呆住了。安娜曾说过,父亲对共和国政府非常愤怒,但她现在明白,自己必须很小心。
“没有那些人,”他说话时唾弃的样子好像在吐出嘴里的痰,“这些都不会发生。”
“没有佛朗哥,这一切根本不会开始。”妻子反驳道。
杜阿尔特先生狂怒起来,扬起拳头砸向妻子。她竟敢顶嘴,他无法容忍。
她举起胳膊想挡住这一记重拳。“佩德罗!”
他马上后悔了,但已是覆水难收。他从不曾这样愤怒到要打妻子,或许她也从未用这种方式坚决地反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