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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主祭坛旁边转身走开,她看见对面竖立着一座真人大小的石膏圣母雕塑。圣母光洁的面颊上,玻璃泪水闪着水盈盈的光,双眼是坚定的碧蓝色,嘴角微微向下。她透过上锁的小教堂围栏望着梅塞德丝,与她一起被幽闭的还有一小瓶退色的纸花。人们将希望与梦想投射给这些雕塑,相信即使没能找到确切的答案,也获得了安慰。梅塞德丝则觉得这些装腔作势的仪式十分荒谬。

虔诚的信徒们跪在每一个礼拜堂外的台阶上,或低头坐在教堂主殿中。每个人看上去都那么平和,梅塞德丝却怒不可遏。

“上帝有什么用?”她想大声叫喊,打破笼罩在这个高尚场所的虔诚的沉默,“他做过什么保护我们的事情吗?”

事实上,教堂的行为一直与这些信徒的期望相悖。国民军许多针对共和国的叛逆行为都是以上帝的名义行使的。尽管如此,梅塞德丝仍能看到,阿尔梅里亚的很多市民认为圣母马利亚会帮助自己。对于那些嘴唇翕动、喃喃念着祷告语但并不真正期待答复的信徒来说,这个地方显然可以提供安慰,但对于这位来此寻求指引的少女,这儿似乎很好笑。那些带着画出的鲜血与戏剧化的伤痕的圣徒和殉教者,曾是她生活的一部分。现在,她眼中的教堂就是一个骗子、一个装满无用零碎的碗橱。

她坐了一会儿,看人们来来往往,点燃蜡烛,默默祷告,凝视圣像。她不由得好奇,想知道他们究竟有怎样的感受。他们祈祷时曾得到过一声回应吗?是立即就有回应,还是在第二天他们几乎不再期待时听到?对于他们,这些眼神冰冷的圣徒雕像变得有血有肉了吗?也许是这样吧。也许这些人带着充满渴求的泪汪汪的眼睛和紧握的泛白的手,的确沉浸在一种她无从理解、超越自然的境界中。这种境界,她既不能用头脑去思考,也无法用心灵去感受。

这里没有什么神圣的手,她十分肯定。有一瞬间,她想知道是否应当为曼纽拉和她幼子的灵魂祈祷。她想起这无辜且无害的母子俩。他们的消逝让她更加确信,上帝并不存在。

她意识到,无论信仰还是信念都无法帮助她,必须自己做出决定。此刻,贾维尔那比油画中任何英俊的圣徒都漂亮的面容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她很少有哪段时间不思念贾维尔。也许对于这些虔诚的信徒来说,占据这个巨大的想象空间的就是上帝;而对于梅塞德丝,充盈了这个空间的却是贾维尔。她全身心地崇拜他,相信他值得崇拜。

教堂中的温暖气息、半明半暗的光线和蜡烛浓郁的麝香环抱着她,这种舒适感足以吸引人们驻足。本来她也可以一直留在这里,但人越来越多,密不透风,她不得不出门呼吸新鲜空气。

外面的街道十分安静。一只绝望的狗在垃圾中觅食。另一只狗追逐着一张报纸,报纸像一只肮脏的小鸟正挣扎着起飞。它们怀疑地看着梅塞德丝,眼神中闪过一丝饥饿。这些动物大概好几天没有进食了。过去,它们依靠餐馆大量的残羹剩菜生存下来,但现在没有东西可吃,连偶尔的小鸟小兽的尸体都没有。

现在,她确信无疑:人们只要体验过不求回报的爱的巨大力量,就会理解她的决定——不再回格拉纳达。她想起母亲如何鼓励她离开,知道母亲不会由于她远离而非回归家乡的城市而谴责她。贾维尔是她找到爱情的唯一机会,因此,无论将来有何等苦涩的结局或何等美好的团圆,她都必须去找他。甚至追寻的行为本身和坚信必能找到他的信念,都可以减轻分离的痛苦。

她慢慢地走着,不知道双足会将自己带向何方。这给了她反思的时间。也许她与教堂里的人们并无不同,这种信念与了解也是他们的感受。他们“知道”上帝的存在,对复活的信念也不会动摇;而她的信念则是:她知道贾维尔仍然活在世上。她站在人行道上,这个决定自己冒了出来。她将向北而行,听从自己的直觉和唯一一条信息——他的叔叔住在毕尔巴鄂。也许她至爱的男人正在那里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