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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以描绘出那幅情景:客人们站在他们冰蓝色画室中令人舒适的阴影里,一边端着细长的酒杯啜饮香槟,一边按照惯常的模式随意闲谈。男人们都穿得很正式,西装革履。女人们也有严格的穿衣准则:飘逸的裙摆、矮跟鞋,还有总是同时穿的“两件套”——戴上钻石首饰和一套叮当作响的手镯才合乎社交礼节。她们这代人优雅而随意的着装风格是柔美的,有些风情,却绝不风尘。
索妮娅想起交谈通常遵循的模式:先讨论何时能为孩子在幼儿园报上名,再说两句房地产价格又在下跌,还有听说社区最近新开了一家熟食店,接着简单说说附近街道上一桩可怕的车祸,然后男人们开始讲网上流行的黄色笑话,让气氛轻松起来。每次面对这种听到上句就能猜到下句的中产阶级的谈话,她都乏味得想要尖叫。她与这些人没有任何共同点。
那天晚上,像往常一样,詹姆斯迫切地想炫耀他收藏的大批古董葡萄酒。男人们在城里工作了长长的一周,早已疲惫,他们享受着那几瓶一九七八年的勃艮第葡萄酒。才喝了一两杯,他们的妻子就投来不满的目光,因为她们知道一会儿得亲自开车回家。
半夜时分,雪茄终于来了。
“来,来。”詹姆斯劝着,将一盒纯正的哈瓦那雪茄分给大家,“保证每一支雪茄都在处女的大腿中间揉过!”
尽管这句话男人们早已听过上千次,他们还是爆发出一阵大笑。
对于四十六岁的詹姆斯这样的保守银行家来说,这样的夜晚十分完美:安全、受尊敬,与父母享受过的夜晚完全相同。事实上,的确与老卡梅伦夫妇举办的宴会没什么不同。詹姆斯曾有一次对索妮娅说,他还记得小时候坐在楼梯平台上,从扶手之间窥视。他能听到从餐厅飘来的谈话片段和偶尔爆发的大笑。房门打开又关上,母亲匆忙走进厨房,又匆匆走出,将几碗汤或肉汁烩菜慷慨地放入餐车。这种窥探往往在客人离开前就结束了,宴会的欢乐都描绘在他的想象中。有时,索妮娅想知道,他父母是否会为夜宴后的残羹而吵嘴,或者他母亲会有多少次在凌晨两点才精疲力竭地爬到床上,在鼾声如雷的丈夫身边睡下。
上个星期,半夜过后客人们才全部离开。面对着令人沮丧的宴会残局,詹姆斯显得异常烦躁,索妮娅大吃一惊,因为与平时一样,在家里宴请城市银行的同事和他们爱尖叫的妻子,是他的决定。她不喜欢也不善于处理那些不能用洗碗机烘干的娇贵玻璃杯、盛满烟头的烟灰缸、沾满绿色水泥般残羹的碗、因洒上葡萄酒而污迹斑斑的桌布以及染上唇形口红印的白色亚麻餐巾。有人将咖啡洒在了地毯上,但没吱声,还有一把白色的扶手椅被泼了一摊红酒。
“如果必须自己洗碗,我们干吗要雇做家务的女工?”詹姆斯爆发了,他将一个特别难洗的盘子奋力摔进水槽,一大片水迹溅到水槽边缘。虽然饮酒时客人们都很节制,詹姆斯可没有。
“她只在工作日工作。”索妮娅说着擦去一汪油腻腻的水,它正在詹姆斯脚下堆积起来。“你知道的。”
詹姆斯当然很清楚,女工星期五晚上不会来,但每次他发现自己站在水槽边与顽固的污渍作战,仍然会问同样的问题。
“该死的宴会!”他边诅咒,边端进来第三个装满玻璃杯的托盘,“我们为什么要举办宴会?”
“因为他们邀请过我们,而且你喜欢他们。”索妮娅安静地回答。
“我们只是在这个该死的圈子里轮流宴请,不是吗?”
“你看,好长时间都不用再举办宴会了——我们收到了很多请柬。”
索妮娅懂得不去追踪这种话题。闭口不谈要好得多。
一点,盘子在洗碗机里像排士兵般整齐地朝右排好。他们又像往常那样争论,是否要先冲掉盘子上的酱汁,再将盘子推进去。詹姆斯赢了。漂亮的伍斯特郡瓷器正在嗡嗡作响的洗碗机里闪闪发光,大盘子也已经洁净无瑕。詹姆斯和索妮娅之间再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