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心结(第3/6页)
屈原心下暗叹一声,该来的总归要来。只见他长身而立,从容不迫,端庄地施了一礼,说道:
“多谢大君如此器重灵均。灵均并非不愿侍奉君侧,只是自知燕雀难有鸿鹄之翼,灵均所长只在诗情文字,自问舞文弄墨尚有余地,于治国安邦、江山社稷上却着实不敢有所称道。”
说罢,又长施一礼,以表郑重。
楚王身后的木易,闻言面色大变,心下不禁叫苦,唯恐这屈家小子又剑走偏锋,惹得大君不快。
楚王面色如一团静水,看不分明。
他沉吟着,屈原便如是躬身立在原地。
终于,楚王轻轻道:“好好地饮茶赏花,无事施什么大礼,坐吧。”
木易这才吁出一口大气,只觉得屈原仿佛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屈原也心中大松,重新敛衣入座,只觉额头见汗,掌心处也隐隐发潮。
二人对坐,片刻无话,又静静饮了会儿茶,见天色渐晚,屈原便恭敬告退。楚王由他去了。
瞧着屈原的身影渐远,木易为楚王披了件宽衽襦袖的石青色缂金袍,惋惜地说:
“这屈家小子当真是难成大器,枉费大君您着意栽培。”
楚王却深深地望了一眼屈原离去的方向,微微地摇了摇头,让人辨不出喜怒。
昭和府中,一位年岁略长的女子正独坐庭中,身穿一件鹅黄缕金挑纱深衣,头上只随意插了两个碎珠发簪,手上绣着个凤栖梧桐的绣件。
片刻后,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响起,这位名叫婵媛的女子急忙起身相迎。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着家常宝蓝平金缎衣裳的盛年男子,正是昭和。
婵媛略带喜气地问:“如何?大君可有喜极?”
一语问出,她便已察觉昭和的异样,心下不觉一沉,然而又感不可置信,继而又问道:“难道大君竟不为这和氏璧玉所动?”
昭和叹了口气,缓缓道:“和氏璧大君甚喜。”
婵媛有些迷惑,但见昭和面色不郁,似如鲠在喉,当下便按住心绪,起身取了茶盏与茶叶,细细沏了杯昭和平素最常饮的“六安齐山云雾”,安放在手边的水涡纹梨花扁足木俎之上。随后又在座席边的绿釉镂空熏炉中焚了一把提醒神智的云母瑞脑香,便静静地坐在一旁继续低头绣那个绣件。
良久,昭和端起那白玉茶盏,饮了一口,长声吐气,似是吁出了胸中的一团浊物,沉声道:“今日那景颇弄了什么四十九样珍馐与十八样佳酿,花花架子而已,于珍奇罕见上自是比不上和氏璧。只是……”
昭和似是想起了什么恼怒之事,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婵媛并不催促,只专注听着。
“只是那屈家的二世子屈原忽然现身,仅以诗赋一曲贺寿,大君非但不以为意,竟还似十二分之欣赏,席后甚至邀请屈原一同入宫品茶赏花。”昭和的语气充满了不可置信的困惑。
“屈原?”婵媛缓缓念道,“前几日,他不是还因勾结刺客被打入死牢,险些问斩吗?”
“是啊……”昭和摇摇头,仍是想不通的样子。
“我与景颇为那令尹之位明争暗斗至今,千筹万谋,难不成竟要被那屈家占了先机?”
婵媛思忖片刻,谨慎地问道:“这事会否与景家有关?还需防着他们联手置之。”
昭和立刻摇了摇头道:“不会。今日见景颇也是十分意外烦闷,不但当众出言贬损那屈原的旧事,席间似还与王叔子尚大吐苦水,必不是佯装的。”
婵媛一边思索一边说:“大司马年事已高,素来对令尹之位无意,他的两个儿子虽一文一武,名声在外,但年纪尚轻,纵是大君再怎样赏识抬举,以其经验资历也是断无可能染指令尹,此事……端的是蹊跷。”
昭和闻言,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觉得甚是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