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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牧师、医生一样,讯问者也有一种天然的优势,就是能够掩饰自己的情绪。他们可以转而问另一个问题,换了我自己也会这么做。

“什么袖扣,士官长?”史迈利问道。我仿佛看见他垂下眼帘,下巴也缩进了脖子里。他这是又一次做好了准备,要仔细听听老人的故事。

“‘我们没有勋章,爸,’肯对我说,‘勋章那东西不安全。要想拿勋章就得登报,那样一来知道事情的人就太多了。要不然我也会和你一样拿到勋章。实话告诉你,我的勋章说不定比你的还厉害,比如维多利亚十字勋章之类的,因为他们总是逼着我们竭尽全力,有时候甚至连这都还不够。不过,如果你的工作干得挺好,就能得到一对袖扣,他们会替你保管在一个专门的保险柜里。然后他们每年会举行一场盛大的宴会,在什么地方我可不能告诉你,宴会上有香槟,有侍者,服务好得你都不敢相信,我们这些在苏联工作的人都会去参加。我们会换上燕尾服,戴上袖扣,这就跟穿着制服一样,只不过很隐秘罢了。晚会上会有致辞,会有人跟我们握手,就和你当年获得勋章时参加的授勋仪式一样,不过仪式在哪儿举行的我可不能告诉你。晚会结束之后,我们就得把袖扣交回去。必须上交,这是为了安全起见。所以说要是哪一天我失踪了,或者是出了什么事,你就可以给国家安全局的人写封信,问他们要你儿子的那对苏联袖扣。也许他们会说从来没听说过我这个人;也许他们会问:‘什么袖扣?’不过他们也可能会出于同情给你破个例,让你拿回袖扣,因为他们有时候这么做过。如果他们把袖扣给了你——你就会明白我干过的一切坏事,其实都是你无法想象的好事。因为我是我父亲的好孩子,百分之百的好孩子,袖扣能向你证明。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我已经说得太多了。’”

史迈利问了那小伙子的全名。接着又问了他的出生日期。然后他问到了肯受教育和学历的情况,可想而知这两方面的情况都很不起眼。我仿佛看见史迈利把这些细节都记了下来,一声不吭,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肯尼思·布拉纳姆·霍索恩,老军人告诉他——布拉纳姆是他母亲娘家的姓,长官;有时候他犯下所谓的罪行时,用的就是这个名字——1946年7月14日出生在福克斯通,长官,那是我从战场上回来十二个月以后。我不想那么早要孩子,虽然我妻子很想要,长官,我觉得太早要孩子不好。我希望我们的儿子能在和平时期长大,长官,父亲母亲都健在,能好好照顾他。少校,我觉得这是每个孩子都应该拥有的权利,虽然这权利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得到。

不管肯尼思·霍索恩说的故事多么难以置信,史迈利接下来的任务都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他不会让任何一个好人——哪怕是坏人——失去洗脱罪名的机会。当时的圆场尚不具备汇总所有情报员信息的可靠的检索系统,勉强用来充数的系统收集的信息残缺不全,简直有些丢人,而且这种残缺不全常常还是有意为之,因为相互竞争的各个部门都小心翼翼地守着自己掌握的资源,一有机会就会从其他部门去偷点过来。

没错,老人说的故事之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地方。用纯粹主义者的话来说,这故事简直是匪夷所思。举个例子,一群秘密间谍每年都会举行一场宴会,这就违反了最基本的“需者方知”规定。不过史迈利很清楚,在这个由非正规人员组成的毫无秩序可言的世界里,比这更糟糕的事都有可能发生。他想尽了办法,费尽了口舌,才得出了让自己心安的结论:肯·霍索恩根本就没干过我们这一行。他不是指挥者,不属于点路灯组,不属于剥头皮组,也不是信号员;间谍职业中其他行当的人喜欢拿来自我标榜的所有名字,也都和他沾不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