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第2/7页)

“我要收回那些稿子。”此时我的手指已经扣在扳机上。

“如果我不肯还,你会开枪吗?”

“会。”

“柯林斯先生,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也许是为了确定你不是你假扮的那个幻影。”我轻声说。我累极了。我目睹狄更斯在库林墓园宴请宾客好像是几星期以前的事,而不是短短十几小时前。

“哦,如果你开枪打我我会流血,”狄更森用无限久以前在盖德山庄惹恼我的那种叫人抓狂的欢乐口气说道,“还会死,只要你枪法够准。”

“够准的。”我说。

“可是何苦呢,先生?你明知道这些文件属于主人。”

“‘主人’指的是祖德?”

“还能有谁?我一定会带走这些文稿,我宁可面对你三步之遥的枪弹,也不愿意惹恼一千倍距离外的主人。不过,既然你占了上风,我离开前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祖德在哪里?”我问。

狄更森笑而不答。或许因为他那些牙齿,我问了第二个问题。

“狄更森,你每个月是不是至少吃一次人肉?”

笑声和笑容都消失了:“你从哪里听来的?”

“对于你的……主人……和他的奴隶,我知道的或许比你猜想的多。”

“也许吧。”狄更森说。原本他低下了头,此刻他抬起视线却压低眉毛,用一种叫人心慌的诡异表情看着我。“有一点你必须知道,”他补充说,“根本没什么奴隶……只有门徒和那些敬爱主人并自愿服侍主人的人。”

这回换我笑了:“狄更森先生,现在跟你说话的人脑子里可是有你主人的甲虫。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更糟的奴役手段。”

“我们的共同朋友狄更斯可以。”狄更森说,“所以他选择跟主人合作,一起为共同目标努力。”

“你到底在鬼扯些什么?”我厉声问道,“狄更斯跟祖德没有共同目标。”

狄更森摇摇头,他原本圆嘟嘟近乎天真无邪的脸庞如今格外枯瘦。“柯林斯先生,今晚你人在新庭区、蓝门绿地和附近区域。”他轻声说。

他怎么会知道我人在那里?我有点儿慌乱地思索着。他们逮到精神错乱的巴利斯,严刑拷打他吗?

“狄更斯很清楚这种社会丑恶面必须终止。”

“社会丑恶面?”

“贫穷,”狄更森有点儿激动地说,“不公不义。幼童无父无母流落街头;为人母者绝望之余被迫去……卖身;生病却永远得不到治疗的儿童和妇女;在这种体制下永远找不到工作的男人……”

“省省吧,别跟我扯那些共产主义理论。”雨水从我胡子滴落桌面,但我手枪的枪口始终对准目标。“狄更斯一直是个改革者,但他不是革命家。”

“你错了,先生,”狄更森低声说,“他选择跟我们主人合作,正是因为我们主人计划掀起革命,先是伦敦,之后是世界上所有任由儿童挨饿的地方。狄更斯先生会帮我们主人建立新秩序,在那样的体制下,人的肤色或他拥有的财富永远不会干扰公理正义。”

我再一次忍俊不住,再一次发自肺腑地笑。四年前,也就是1865年秋天,牙买加有一群黑人攻击了莫兰特湾的法庭。我国派驻在当地的总督埃尔督导部属射杀或绞死四百三十九个黑人,鞭打另外六百个。我们国内有一些天真的自由党人士反对埃尔总督的做法,但狄更斯告诉我他希望对黑人的报复与惩罚再严厉些。“我完全反对,”当时他说,“那种同情黑人——或原住民或魔鬼的政治口水。我认为把非洲土著跟伦敦坎伯韦尔穿着干净衬衫的男人一视同仁,既违反道德也大错特错……”

对于发生在我认识狄更斯之前很久的印度叛乱,狄更斯为当时的英国将军处理叛军的手法喝彩,因为那人将被捕的印度叛乱分子绑在炮口,轰成碎片“送回家”。狄更斯的《荒凉山庄》和其他十几本小说里充斥着对那些白痴传教士的不满,因为他们只关心外国那些棕皮肤黑皮肤人口的困境,不在乎国内善良的英国男男女女与白种小孩面临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