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第8/10页)

我跟着她上楼,确认她没有抗命。之后我下楼到地下室找到乔治收拾整齐的工作台和工具箱。我挑了一把附有拔钉器的大铁锤和一根沉甸甸的铁锹,重新回到楼上。

生活在另一个时代的读者,如果你看到这里很想批判我,我会请你别苛责我。如果你了解真实世界里的我,而不只是通过这些文字认识我,就会知道我是个温顺的人。

我的行为和举止向来温和,我的小说很惊悚,我的人生却是文质彬彬的实证。女性往往可以意识到我这项特质,这就是为什么像我这样个子矮小、戴眼镜又稍嫌圆胖的绅士能够广获女士们青睐。就连我们的朋友狄更斯都经常取笑我的温和,仿佛欠缺侵略性值得拿来嘲笑似的。

我从马莎住处乘车回家途中再次发现,无论小埃格妮丝不可避免的轻率言行如何危及我的人生与事业,我连她头上的一根毛发都不忍心伤害。我从来不曾在盛怒之下打人。

可是亲爱的读者,你会说,嘿!你不是企图射杀祖德和狄更斯?

容我提醒你,祖德不是我们认知上的人类,他残害过几十条甚至几百条无辜性命。他是来自每次毕尔德为我注射吗啡,我就会梦见的那个黑暗国度的怪物。

还有狄更斯……我已经告诉过你狄更斯如何苛待我。亲爱的读者,请你评评理。对于这个自诩“天下无双”的家伙那些傲慢自负和高姿态,你能隐忍多少年,之后才会义愤填膺地出手(或举枪)?

可是你务必了解,我绝不会对可怜的埃格妮丝动手。

她下楼了,穿着她最好的廉价洋装和大衣,那件大衣在冬天的英格兰户外根本撑不了十分钟,在苏格兰更是不到两分钟。她带着两只廉价手提袋,还在哭哭啼啼。

“好了,好了,亲爱的孩子,别哭了。”说着,我拍拍她的背。她又连忙后退。我说:“你能不能看看马车是不是还在等?”

她从前门阻隔内外光线的百叶缝隙往外看。“是的,先生。”她又开始哭,“我不知道怎么付……付钱给驾……马车那个人。我不……不知道该搭哪一班车。我什……什么都不会。”这悲惨的孩子几乎想把自己逼到歇斯底里。

“唉,唉,埃格妮丝。车钱我已经付了。我还多给他钱让他带你上火车找座位。他会带你搭上你的班车,会带你坐上你的位子,确认你没问题才会离开。我还要他留在火车站,看到你平平安安出发才离开。我也已经拍电报给你要去工作的那户好人家……他们会去爱丁堡车站接你。”

“我妈我爸……”她泪涟涟地说。

“会很高兴你勇敢地把握了这个难得的好机会。”我伸手准备开门,却又停住,“我忘了。你离开以前我想请你再帮我做件事。”

她用发红的大眼睛盯着我,我看见她眼神里似乎燃起一线希望。她在想:也许她还有机会。

“过来。”说着,我带她走回厨房。

起初她没发现仆人用梯那扇门上的铁钉和木板都已经拆掉了,等发现时,她脚步顿时停住。

“埃格妮丝,我决定重新启用这座后梯,需要把每一层楼梯口的蜡烛都点起来。可是我老眼昏花,里面光线太暗,我看不清楚……”我笑着对她说。

她猛摇头,便宜手提袋掉在地上。她张着嘴,脸上的表情——坦白说——很像关在收容所里那些智障女人。

“不……先生,”她终于说话,“爹地说我不可以……”

“里面没有老鼠了!”我笑着打断她的话,“早就没了!你父亲知道我要重新启用这道楼梯。点亮里面楼梯口那些烛台上的蜡烛花不了多少时间,之后你就可以出发去探险了。”

她只是摇头。

我早先点了一根蜡烛,现在我把蜡烛塞到她手里,走到她后面。“埃格妮丝,听话。”我在她耳边低语。即使在那个时候,我都不禁纳闷儿我的声音听起来像不像祖德嘶嘶嘶的大舌头。“乖乖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