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9/11页)

苏丹用急切的眼神凝视我,显然只要有机会,它会毫不迟疑地把我也给吃了。

“尽管它很忠心,是个好朋友,勇气十足,还很有趣,”狄更斯说,“恐怕总有一天还是要让它安乐死,而且必须由我亲自动手。”

我搭火车回伦敦,没走路回梅坎比街的自家,而是搭出租马车到了波索瓦街33号。马莎小姐在那里以马莎·道森太太的化名向房东太太租了个小公寓,里面有一间小卧室和一间空间稍大的客厅。客厅里有简单的烹饪器具。她在公寓后门的独立出入口等我。我比预定的时间晚到几个小时,但她一直在留意楼梯的脚步声。

“我做了排骨,晚餐还热着,”我进门后她边关门边对我说,“马上就可以吃。或者我晚一点儿再加热。”

“嗯,”我说,“晚点儿再加热。”

生活在遥远未来的读者,这时候我几乎——不太确定,但是几乎——可以想象在你那种时代里,传记作家甚至小说家描写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私人活动,也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亲密时刻的时候,多半不会拉上谨慎的布帘。我只希望你们的年代还不至于放荡到毫无节制地口说或描写这类私密场景。但如果你奢望在这里看到那种不知羞耻的腥膻文字,你恐怕要失望了。

我可以说的是,如果你见到了马莎小姐的相片,你可能不会好心地观察到我每次靠近她时见到的那种美。在一般人眼中,或在照相机的镜头里(马莎告诉过我,一年多前她满十九岁的时候,父母赞助让她拍了一张照片),马莎个子不高,瘦长脸蛋儿看起来有点儿严肃,嘴唇几乎像黑人那么厚,一头直发分线严明(以至于她的头顶仿佛秃了),眼窝深陷,鼻子和肤色让她看起来简直像在美国南方棉花田里采收棉花的黑人。

马莎的照片完全显现不出她的活力、热情、性感和肉体上的慷慨与大胆。很多女人——我绝大多数时间都跟女人同居——可以借着穿着打扮或涂红抹紫或送送秋波之类的手段,在公共场合对男性宣扬伪装的性感,其实内心没有一点儿女性魅力。我猜那些女人做那些举动只是出于习惯。而有些女人则真正展现出这种热情的天性,比如年轻的马莎。在我们19世纪60年代的英国社会那些半冷感、半冷漠、反应迟钝的女人堆里能找到这样一个女人,与其说是找到一颗未经琢磨的钻石,不如说是在狄更斯很喜欢带我去的巴黎停尸间那些冰冷死尸之间找到一具温暖有回应的躯体。

几小时后,我们坐在她收拾出来摆上晚餐的小桌子旁,就着烛光啃着干硬的排骨(马莎不是个好厨子,而且永远也不会是),手里的叉子随意拨弄又冷又干的蔬菜。马莎今天还买了一瓶葡萄酒,但那酒跟食物一样难以下咽。

我拉起她的手。

“亲爱的,”我说,“明天天一亮你马上收拾行李,搭十一点十五分的火车回雅茅斯去。你要重新回到原来那间旅馆工作,如果不行,就找个类似的工作。明天晚上以前你一定要到韦斯顿去探望你父母和哥哥,告诉他们你过得很好,很开心,说你用自己的钱到布莱顿度了个假。”

马莎果然值得疼爱,她没有啜泣或假笑,只是咬咬下嘴唇说道:“柯林斯先生,心爱的,我做错什么事冒犯了你吗?晚餐不好吃吗?”

我虽然很累,眼睛和四肢的疼痛愈来愈严重,却还是忍不住笑了:“不,不是,亲爱的。只是最近有个探员在四处打探消息,我们不要给他任何机会威胁我,或威胁你和你的家人,亲爱的。我们必须暂时分开一段时间,等到他没兴趣玩儿下去。”

“警探!”马莎叫道。她个性很沉着,但她终究是从事帮佣工作的乡下人。警探,尤其是伦敦警探,会让她们这种人心生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