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8/11页)

当时狄更斯脸上闪过一抹神色,不像是阴郁的怒容,可能是短暂的嫌恶。只不过,究竟是因为我弟弟娶了他女儿(他始终不同意这桩婚事),还是想到他年纪已经老得可以当外公,我永远不会知道。

“威尔基,你说得没错。抱歉,我不该开那种玩笑,不过那只是家人之间的亲密玩笑。有人悄悄告诉我,凯蒂·狄更斯和查理·柯林斯的婚姻不会帮我生下孙子。”

这又是什么鬼话?在我们大打出手或继续默默往前走之前,我说:“是凯蒂告诉我你每星期进城去。她和乔吉娜与你儿子查理都很担心你。他们知道你还没完全走出火车事故的阴影。如今他们觉得我又带你在伦敦的情欲世界找到了什么恶心的新花样,而你像被催眠似的——原谅我的比喻——不可自拔,每星期都要沉迷其中整整一个晚上。”

狄更斯笑得前仰后合。

“来吧,威尔基。如果你不能留下来享用乔吉娜准备的美味晚餐,至少多待一会儿,跟我抽根雪茄,一起去巡视马厩,再看看在草坪上玩耍的孩子们和福斯特。之后我让普洛恩驾小马车送你去车站搭傍晚的快车。”

我们一走上车道,狗儿们就冲了过来。

狄更斯习惯把狗绑在大门附近,因为已经有太多言语粗鲁的流浪汉或衣衫褴褛的无业游民从多佛尔路走进来,在盖德山庄前后门不劳而获地伸手讨东西。今天下午率先来迎接我们的是跳跳夫人,也就是玛丽的娇小博美犬。狄更斯用一种幼童口气跟它说话,几乎像在吱吱叫。一秒后琳达也蹬呀跳地跑过来,这只总是不疾不徐地蹦跳翻滚的圣伯纳犬似乎永远都在跟那头叫托克的大型獒犬比赛翻筋斗。一时之间这三条狗突然陷入狂喜,又跳又舔猛摇尾巴地迎接它们的主人,而它们的主人——我不讳言——对动物确实很有一套。如同很多人类一样,这些狗儿和马匹似乎知道狄更斯是天下无双先生,必须受到应有的崇敬。

我伸手想拍拍那条圣伯纳犬、摸摸乐翻天的獒犬,同时小心避免踩到小博美。它们却开心得连礼貌都忘了,一直跑回狄更斯身边去,把我抛在一旁。这时一条新来的大狗(是我还没见过的大型爱尔兰猎犬)怒气冲冲地从树篱拐弯处冲出来,朝我直奔过来,咆哮嗥叫,一副想撕咬我喉咙的样子。坦白说我举起了手杖,也往车道的方向后退了几步。

“停住,苏丹!”狄更斯大吼。那只来势汹汹的恶犬先是在离我六步的地方停下来,然后怀着犬只特有的罪恶感与服从蹲伏下来。它的主人则是用斥责狗儿的特殊口气责骂它,之后又挠挠那条恶犬的耳后。

我往前走了几步,那条猎犬再度咆哮并露出獠牙。狄更斯停止挠它,苏丹又是一脸愧色,腹部更贴近车道的砾石,用口鼻磨蹭狄更斯的靴子。

“我没见过这条狗。”我说。

狄更斯摇摇头:“波希几星期前才送我的。坦白说,这条狗偶尔会让我想起你,威尔基。”

“怎么说?”

“首先,它无所畏惧,”狄更斯说,“其次,它绝对忠诚……它只服从我,而且百分之百服从我。最后,对于外界对它的行为的评价它彻底不屑;它讨厌军人,只要看见就会攻击;它讨厌警探,据说曾经把警探追到公路上;它还讨厌所有同类。”

“我并不讨厌我的同类,”我轻声说,“而且我没攻击过军人,也没追过警探。”

狄更斯蹲下来拍拍苏丹的颈子,仿佛没听见我的话。其他三只狗醋劲大发,着急地又跳又叫绕着他打转。“苏丹只有一次咬了玛丽的博美犬跳跳夫人,幸好又很有风度地听从命令把它吐了出来。可是自从它来了以后,附近的小猫都神奇地失踪了,尤其是住在法斯塔夫酒馆后面棚屋那只母猫刚生的那窝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