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10页)

在这场寻找祖德的探险之前十二年,狄更斯拖着我和埃格上维苏威火山,谢天谢地,那次火山很平静,那算是困难度和危险性相对都低很多的出行。那天狄更斯和莱亚德快速往上攀登,于是我和埃格累的时候有机会可以偷偷喘口气。事实上,我们在火山口附近的最佳位置观看夕阳缓缓降到意大利的索伦托岛和卡普里岛的时候,在维苏威火山的烟雾和蒸汽遮蔽下,太阳变得浑圆血红,景象极其壮丽。我们举着火把轻松下山,沿途高唱英文歌和意大利歌曲,背后一弯新月慢慢升到头顶。

相较于1857年我们结束在曼彻斯特的《冰冻深渊》演出后不久前往卡里克山岗那次几乎致命(对我而言)的探险,那根本不算什么。

当时狄更斯就像在沙德韦尔贫民窟这天晚上一样,充满一股无法遏抑的能量,那好像是源于某种深藏在内心深处的不满足。表演结束后几星期,他告诉我他几乎要发狂了。如果我记得没错,他说:“即使登遍瑞士所有高山,经历一切疯狂的事,直到我倒地不起,也只能减轻一二。”有天晚上我们一起用餐饮酒,或严谨肃穆或开怀大笑地谈天说地,隔天一早他派人给我送了封短笺,他说:“我想逃离我自己,因为当我晨起梳洗,心情郁闷地望着自己的脸庞时——就像此刻——我的空虚简直无法想象,难以形容,我的悲惨无比惊人。”我看得出来,他的悲惨不但无比惊人,也非常真实,非常深刻。当时我以为那只是因为他跟凯瑟琳婚姻触礁。如今我才明白,原来主要原因是他对十八岁的小女人爱伦·特南的新情愫。

1857年狄更斯突然告诉我,我们马上要出发前往坎伯兰,因为我们要为我们的杂志《家常话》共同创作一系列有关英格兰北部的文章,要去搜集资料。他把这本书命名为“两个懒散学徒的漫游”。即使身为共同创作者——亲爱的读者,我可以告诉你,其实我是主要创作者——我不得不坦承,最后我们只写出几篇毫无创意又平淡无奇的旅游小品。事后我才知道狄更斯对坎伯兰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他只是想去攀登那座该死的卡里克山,而且他根本不想写什么游记。

如今我才知道,当时爱伦·特南和她的妈妈和姐姐们都在唐克斯特登台演出,那才是我们非理性北上的真正原因。

狄更斯暗恋一个十八岁女演员,对方完全没有察觉他的爱意,如果我因此枉死在卡里克山,这整件事该是多么可笑。

我们从伦敦搭火车到卡莱尔,隔天乘车到黑斯克村,来到“卡洛克或卡里克山,或我在书上读到过的卡洛克或卡里克山岗,我亲爱的威尔基,这山的名称很混乱”。

所以我在卡里克山岗滑了跤。

狄更斯灼热的挫折感和旺盛的体力让他想攀登高山,可是基于某种无人知晓的原因——我相信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我们的目的地必须是卡里克或卡洛克山岗。

人口稀少的黑斯克没有向导可以带我们去到山脚或陪我们登山。当时天候恶劣:酷寒、强风、阴雨。最后狄更斯成功说服我们落脚的那家可悲小旅店的店主充当我们的向导,只不过,那位比我们年长的店主也向我们坦言他“从来没有踏上或爬下那座山,先生”。

我们总算找到了卡里克山,它的山巅消失在低垂的黄昏云层中。我们开始攀登。旅店老板步步迟疑,狄更斯却不断往前推进,前进方向全凭猜测。傍晚时分——随着雾气聚拢过来,周遭只剩薄暮微光——刮起一阵刺骨寒风,我们却继续往上爬。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迷路了。旅店老板说他不知道我们究竟置身山的哪一侧。这时狄更斯就像在舞台上扮演迷途的理察·渥铎时一样,戏剧性地从口袋里掏出罗盘,指出正确方向,我们继续深入幽暗山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