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11/12页)
但她没有,她只是嘶嘶地说:“我只是跟你说祖德死了,大约二十年前被那个水手宰了扔进泰晤士河。可是他那伙人,他那些徒众,那些同教的人,也就是其他埃及人、马来人、东印度水手、爱尔兰人、德国人和印度人在他死后几天把他腐烂发胀的尸体从河里捞出来,用他们的异教祭典把他救活了。东印度水手埃玛说,那次以后他就一直住在地底城。老阿喜认识生前的祖德,他说祖德在河那边那些马粪和人粪堆里起死回生,也就是你们这些绅士很客气地称为‘土堆’的地方。不管他们在哪里作法,不管他们怎么作,他们反正把祖德救活了。”
我瞥向狄更斯,他眼中有种既惊骇又淘气的神色。早先我应该说过,参加葬礼的时候你不会想站在狄更斯身边。即使是在最不恰当的场合,他内心那个男孩总是憋不住笑,总会投给你一个意有所指的眼色,或对你眨眼睛。有时候我觉得任何事都能逗狄更斯发笑,管它神圣或亵渎。我很害怕这时候他会笑出来。我说我害怕他会笑,不只是因为眼下的尴尬气氛,还因为我有一个古怪念头,觉得这整间鸦片馆里那些埋在破布堆里、窝在墙角里或躺在毯子底下或枕头上的可怜废人,个个都用他们被鸦片侵蚀的心灵里残存的知觉专注聆听着。
我很怕狄更斯会笑出声来,然后这个鸦片窟里三间脏臭幽暗房间里的怪人会为彻底变身成巨猫的老萨尔打前锋,同时朝我们扑过来,把我们五马分尸。当时吓得不知所措的我十分肯定,如果情况真的变成那样,即使大块头黑彻利也救不了我们。
可是狄更斯没笑,反倒往老太婆手中塞了三枚金币,他把金币放进她肮脏的泛黄掌心,再合起她扭曲的手指,轻声说道:“我的好妇人,我们要上哪儿去找这个祖德?”
“在地底城。”她悄声说,用双手握住金币,“在地底城最深的地方。在那个叫拉萨里王的中国人供应祖德和其他人世界上最高纯度鸦片的地方,在地底城跟其他死掉的东西在一起。”
狄更斯打了个手势,我们跟着他走出烟雾弥漫的房间,来到狭窄漆黑的楼梯间。
“黑彻利探员,”狄更斯说,“你听说过这个地底城鸦片贩子拉萨里王吗?”
“听过,先生。”
“那么你知道这个让萨尔胆战心惊的地底城吗?”
“听过,先生。”
“我们走路到得了吗?”
“到得了入口,先生。”
“你愿意带我们去吗?”
“可以到入口,先生。”
“你愿意跟我们一起进入这个……地底城,继续当我们两个但丁的维吉尔[3]吗?”
“狄更斯先生,您是在问我要不要带你们进地底城吗?”
“是这个意思,探长。”狄更斯欢欣雀跃地说道,“就是这个意思。当然,我愿意付你当初议定的价钱的双倍,因为这趟旅程加倍危险。”
“不,先生,我不愿意。”
我看见狄更斯惊讶得眼皮眨呀眨的。他举起手杖,用握把的黄铜鸟嘴轻敲黑彻利胸口:“黑彻利,行了,行了,别说笑了,那就三倍酬劳。你愿意陪我和柯林斯先生进入这个很吸引人的地底城吗?带我们去找拉萨里和祖德?”
“不,先生,我不愿意。”黑彻利说。他的声音有点儿粗哑,仿佛鸦片烟刺激了他的喉咙。“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进地底城。先生,我不可能改变心意。同时我也要请求您,如果您珍惜自己的灵魂和理智,最好也别下去。”
狄更斯点点头,像在考虑黑彻利的忠告:“那么你愿意带我们到……你说那叫什么……地底城的入口吗?”
“是的,先生。”黑彻利说。他低沉的嗓音听起来像有人撕开了厚纸。“我可以带您去……只是我很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