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7/8页)

“唉,今天不行,”我说,“我下午就得回市区,要处理一点儿公事。”我没有告诉狄更斯我所谓的“公事”主要是采买鸦片酊。即使在1865年的当时,我已经一天都少不了这东西。

“太好了,”他站起来,“亲爱的威尔基,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尽管说,亲爱的查尔斯,”我说,“任君差遣。”

狄更斯看了看怀表:“时间太晚了,你赶不上下一班从格雷夫森德开来的火车。不过如果让查理驾那辆小马车,我们可以及时送你到海厄姆去搭那班往查令十字站的特快车。”

“我要去查令十字站?”

“没错,亲爱的威尔基。”说着,他的手牢牢揽住我肩膀。我们离开他的阴暗书房,走到光线更为明亮的玄关。“我送你到车站的路上会仔细告诉你。”

乔吉娜没有送我们出门,不过天下无双先生的儿子查理这几天刚好过来陪爸爸,这会儿他已经先去套马车了。盖德山庄的前院跟狄更斯治理下的一切事物一样有条不紊:他最喜欢的艳红天竺葵笔直地排排站,那两棵高大的黎巴嫩雪松就种在修剪平整的草坪另一头,此时枝叶阴影投在东边马路上。

我们走向查理和小马车时,两旁那几排红色天竺葵让我觉得很不舒服。事实上,我觉得它们害我心跳加速,皮肤发冷。我忽然意识到狄更斯在跟我说话。

“……事故发生后,我立刻搭紧急列车送他到查令十字饭店,”他说着,“我雇了两个护士照顾他,不论白天或晚上他都不会孤单。亲爱的威尔基,我很希望傍晚你能去看他一下,代我问候他,告诉他只要我能拨出时间进城去,可能会在明天,一定会亲自去探视他。如果护士告诉你他的伤势恶化,拜托你尽快派人来盖德山庄通知我。”

“没问题,查尔斯。”我答。我隐约猜到他一定是在谈那个他在斯泰普尔赫斯特事故现场从车厢残骸里救出、再亲自送到查令十字饭店安置的年轻人。那人姓狄更森,我记得好像叫爱德蒙或爱德华之类的。仔细一想,这个姓氏也太巧合了。

我们走上车道,远离那些鲜红天竺葵,那股不适感又神奇地迅速消失,就跟它出现时一样。

小马车的车厢很窄,狄更斯却硬要上车跟我和查理挤在一起。查理驱策小马奔上格雷夫森德路,再转上罗切斯特路,朝海厄姆车站驶去。时间还够。

起初狄更斯还算自在,跟我闲聊些《一年四季》的出刊事宜。等小马车加快速度、跟路上其他马车一起往前奔驰,海厄姆车站遥遥在望时,我看见他那张在法国晒黑的脸先是转为苍白,之后变成铁灰色,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和脸颊冒出来。

“查理,麻烦你慢一点儿,也别让车子左右晃动,感觉很不舒服。”

“是的,父亲。”查理拉紧缰绳,直到小马停止奔跑。

我看见狄更斯的嘴唇愈来愈薄,到最后变成一道没有血色的缝隙。“查理,再慢点。拜托,别跑那么快。”

“好的,父亲。”二十多岁的查理像小男孩似的瞥了他父亲一眼,脸上的表情忧心忡忡。此时的狄更斯双手紧抓马车侧板,身体毫无必要地向右倾斜。

“再慢点,拜托!”狄更斯大叫一声。马车此时已经减慢到步行速度,肯定比不上狄更斯每天健走二十、二十五或三十公里时,能够轻易达到也确实做到过的时速六公里稳定步伐。

“我们会赶不上火车……”说着,查理先是往前瞄一眼远处的尖塔和火车站塔楼,再转回来看他的表。

“停车,让我下去。”狄更斯下令。他的脸色灰得像小马的尾巴。他踉踉跄跄跨下马车,回头跟我握手。“我要走路回去,这天气很适合走路。祝你旅途平安,如果狄更森先生有任何需要,今晚就派人给我送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