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ren the Puppy /爱犬颗韧(第10/14页)
小周的冷漠使颗韧止了步。在五米远的地方,它看着他,又去看我们每一个人,谁偶尔看它一眼,它便赶紧摆一摆尾巴。
我们决不愿与它稀里糊涂讲和。
演出之后的夜餐,我们围坐在一起吃着。都知道它在饭厅门口望着我们,也都知道它整整一天没吃过东西。但谁也不吱声,让它眼巴巴地看,让它尴尬而伤心地慢慢摇尾巴。这样第二天它就不会再死皮赖脸跟着了。
然而第二天它仍跟着。
到了第三天,我们见它薄了许多,毛被尘土织成了网。这是最后一个兵站,过了它,就是通往成都的柏油大道。意思是,我们长达八个月的巡回演出告终了。绝不能让这只丧家犬跟我们回营区,必须把我们与它的恩怨全了结在这里。
几个往西藏去的军校毕业生很快相上了颗韧。他们不知道它与我们的关系,围住它,夸它神气英俊。其中一人给了它一块饼干,颗韧有气无力地嗅嗅,慢慢地开始咀嚼。毕业生们已商量妥当,要带这条没主的狗去拉萨。他们满眼钟情地看它吃,像霸占了个女人一样得意。
我们都停下了化妆,瞪着毕业生们你一下我一下地抚摸颗韧。我们从不这样狎昵地摸它。
小周突然向他们走去。我们顿时明白小周去干吗,一齐跟在后面。
“嗨,狗是我们的。”小周说,口气比他的脸还匪。
“你们的?才怪了!看你们车先开进来,它后跑来的!亲眼看到它跑来的!”一个毕业生尖声尖气地说。
另一个毕业生插嘴:“看到我们的狗长得排场,就来讹诈!”
小周上下瞥他一眼:“你们的狗?”
所有毕业生立刻形成结盟,异口同声道:“当然是我们的狗!”
小周转向我们,说:“听到没有:他们的狗!”
“你们的狗,怎不见你们喂它?”他们中的一个四眼儿毕业生逮着理了。
我们理亏地沉默着。
“就是嘛,这条狗差不多饿死了,”另一个毕业生说,“刚才我看见它在厨房后头啃花生壳子!”
得承认,颗韧的消瘦是显著的。我们不顾冯队长“换服装!换服装”的叫喊,和毕业生们热烈地吵起来。不一会儿,粗话也来了,拳脚也来了。
冯队长大发脾气地把架给拉开了。他把我们往舞台那边赶,我们回头,见那四眼儿正在喂颗韧午餐肉罐头。
小周站住了,喊道:“颗韧!”
颗韧倏地抬起头。它不动,连尾巴都不动。
四眼儿还在努力劝餐,拿罐头近一下远一下地引逗它。毕业生们不知道这一声呼唤对颗韧的意味。
我们全叫起来:“颗韧!”
它还是一动不动,尾巴却轻轻动了,应答了我们。冯队长说:“谁再不听命令,我处分他!”
我们把手拢住嘴,一齐声地叫:“颗韧!”我们叫着,根本听不见冯队长在婆婆妈妈威胁什么。
颗韧回来了,一头扎进我们的群体。它挨个和我们和好,把它那狗味十足的吻印在我们手上、脸上、头发上。队伍里马上恢复了它那股略带臭味的、十分温暖的体臭。
这样,颗韧和我们更彻底谅解了。我们的日子里没有了恋爱,没有了青春,不能再没有颗韧。
颗韧进城半年后长成一条真正的藏獒,漂亮威风,尾巴也是沉甸甸的。它有餐桌那么高了。它喜欢卖弄自己的高度,不喝它那食钵里的水,而是将脖子伸到洗衣台上,张嘴去接水龙头的水滴。它还喜欢向我们炫耀它的跑姿。冯队长训话时,它就从我们队列的一头往另一头跑,每一步腾跃出一条完整的抛物线。渐渐地,军区开始传,演出队改成马戏团了——院里不晓得养了头什么猛兽。